平日这时候都只是说说话便过去了,可今日孟霜晚却发现,昨夜侍寝的郑婕妤面色有异,眼下更是有淡淡的乌青,似乎并未休息好。
孟霜晚于是问了句。
而郑婕妤显然没想到皇后会忽然出言问及自己,整个人先是一愣,接着忙起身。
“回殿下,想来是昨夜未休息好,不是什么大事,谢殿下关怀。”
她此言一出,旁的宫嫔都显出奇怪的神情。
若是旁人也罢了,可偏偏郑婕妤昨夜侍的寝,照理来说不应当睡不好。
孟霜晚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她保重身子。
恰在此时,孟霜晚想到杜才人染了风寒一事,而杜才人在郑婕妤的琦思殿随居,因问:“杜才人身子如何了?”
原只是顺嘴问了一句,谁知郑婕妤听后脸色愈发难看,还抿了抿唇,似乎孟霜晚的话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但身为老资历的宫嫔,郑婕妤并未表现得失态,照旧福身回了皇后的话,说杜才人无甚大碍,多养着便是。
她并未说其它,孟霜晚视线在她身后的大宫女面上落了落,而后浅笑一声。
“如此便好,杜才人才刚入宫,婕妤要多上心些照看。”
郑婕妤便恭敬应了。
待诸妃离去后,孟霜晚才回了寝殿。
午睡起来后她发现原本应来替她诊平安脉尚药奉御还未到,便问了若月缘由,谁知若月说自己也不知道,但已经叫人去尚药局催了。
正说着,便听得云容来回话说尚药奉御到了。
“宣。”
尚药奉御虽有些年纪,但身子骨倒还硬朗,入了殿内后恭敬行礼,而后才开始看诊。
“本宫还道奉御今日不来了,还叫了人去请。”在对方替她诊脉时,孟霜晚说了句,听着像是随口之言,却让尚药奉御面色一滞。
“殿下恕罪。”对方俯身下拜,“臣并非有意来迟。”
接着解释了缘由。
“……你从琦思殿来的?”听了对方的话后,孟霜晚眼神一凝,“奉旨替杜才人诊治?”
那尚药奉御应了声是。
“……”孟霜晚不再说什么。
待对方请完脉离开后,一旁的若月才上前,颇有些疑惑地开口:“殿下,照理杜才人才刚入宫,怎的就惊动了陛下,还让陛下专程吩咐了尚药奉御去诊治?”
依着宫规,尚药奉御只为帝后诊治,旁的宫嫔若无帝后谕旨,谁也请不动。
孟霜晚显然也不知道为何,但她忽地想起晨省时郑婕妤的面色,和对方大宫女不忿的神情,因道:“你吩咐人去查,看看陛下昨夜是否宿在琦思殿主殿。”
若月闻言一愣,接着似乎也回过味来,便忙应了。
一个时辰后,孟霜晚得到了回答。
果然昨夜陛下并未宿在琦思殿主殿。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似乎去了后恰好撞见不顾病体要出门的杜才人,便多问了句。
而后便再未回过主殿,在东偏殿待至半夜便起驾回了紫宸殿。
之后还吩咐了殿中监张彦去尚药局召尚药奉御。
听得这些,孟霜晚才终于将一切串起来。
怪道郑婕妤神情那样奇怪。
原以为这回入宫三人都是乖觉的,如此看来,这杜才人只怕有些手段。
“殿下。”若月在身旁低声开口,“杜才人那边是否要派人告诫?”
毕竟刚入宫,便半途截了自己主位的胡,实在说不过去。
孟霜晚却摇摇头。
“她既为宫嫔,只要不暗手伤人,这些都无伤大雅。”
她并不想去计较这些事。
及至夜间,孟霜晚原以为照着杜才人的手段,陛下今夜想必会再去琦思殿,谁知尚寝局的人来回,陛下点了这回同样过了殿选的周选侍去浴堂殿。
她听后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陛下乃大恒天子,他想去哪儿,又岂是自己能置喙的?
第二章 记得来时春未暮(二)……
翌日,孟霜晚在小腹一阵坠痛中醒来。
殿外的天色已经些许泛白,却也并未到她平日起身的时辰。
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全身都有些发软,她缓缓抬手,指尖往锦被中一探,濡湿的感觉让她最终确定。
“若月。”她轻声唤了一句。
一直在帷幔外值夜的若月听得这声音忙起身掀帘入内。
因着天色并未完全转亮,她手中还拿了烛台。
“殿下。”原是想问皇后有什么吩咐的,结果当烛火入内,照亮了对方的指尖,她看见那上面的鲜红时,才反应过来,“奴婢去叫云容。”
这事所需物什一概都是云容负责的。
若月匆匆出去后,还不忘吩咐旁的宫人入殿伺候。
很快,她便带着云容回殿。
“奴婢已经叫人去了尚药局。”伺候皇后更衣后,若月方道,“当归四逆汤过会儿便会送来了。”
因着皇后月信时总是疼痛不止,故而尚药局调了当归四逆汤。
此时的孟霜晚已经抱着个小巧的手炉靠坐在床榻之上了。尽管眼下正是暑热之时,可她四肢却不住地发凉,尤其小腹,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让她脸色都有些泛白,双唇更是没了血色。
“过会儿嫔妃来晨省便说本宫身子不适,叫她们不必等了。”即便已经如此难受,她还不忘一件件安排下去,“这两日暑热愈盛,云容记得去尚食局催她们将昨日吩咐的冰碗送去每个宫室,长宁殿的记得少放些冰。还有,大公主夏日贪凉,总爱抱着冰块解暑,若月回头同木昭容说一声,让她莫要纵着大公主。”
“这几日的晨省便先免了,再叫人去趟尚仪局告知彤史女官。”
月信期间不能侍君,后宫这些事素来是彤史女官记着。
比起旁的宫嫔,彤史女官都会特意记着皇后的时日,到了差不多的日子便会亲自跑一趟长安殿,确定后方往御前递折子,告知天子这几日皇后不便。
可不巧,孟霜晚自几年前后月信便紊乱,彤史女官那里的记档派不上用场,她便养成了习惯,每每到了这日子,叫人去尚仪局告知。
若月和云容一句句地记下她所说的,而后云容同多数宫嫔退出殿内,留下若月在她身边伺候。
“殿下,您总这样不是个办法。”替对方将锦被在腿上盖好后,若月道,“太后那边总是提着您膝下无子嗣一事,若不然,还是再叫尚药局的人来瞧瞧?”
孟霜晚微微合眼。
“瞧了又有什么用?前几年尚药局的人来长安殿的次数还少了么?”
还不是一样没用。
她的指尖慢慢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眼眸中的色彩逐渐淡去。
她何尝不想要属于一个陛下和自己的孩子?
可自从五年前小产后,她便再难有孕。
无论尚药局的人替她瞧多少回,也只得出个凤体有损,难以受孕的结果。
如果说起初她还抱有希望,那这么几年过去,始终没有动静,她便也逐渐死心了。
若月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后略一摆手。
“退下吧,本宫歇会。”
.
之后的两日,孟霜晚几乎都待在长安殿中,旁的嫔妃求见,都被尽数挡回。
直到第三日,秦德妃带着三皇子上门,孟霜晚又稍好了些,才叫了若月将人引入寝殿。
三皇子如今四岁,因着恰好是孟霜晚小产之后不久秦德妃有孕,再加上那时是她亲自派人照料还是秦妃的秦德妃,故而孟霜晚待三皇子同旁的皇子公主颇为不同。
也正因此,秦德妃带着三皇子上门,她才会见,这要是换了旁人,便同前两日一般被挡回去了。
三皇子毕竟还小,因此一见着她便往她怀里扑。
“娘娘!”
孟霜晚生怕他磕着炕几尖锐的角,忙伸手护住了他,将人抱入怀中,接着才问了几句他这些日子的情况。
“阿昭,娘娘身子不适,你乖一些。”秦德妃见自己儿子鲁莽的模样,忙开口告诫。
孟霜晚却笑了笑。
“无碍,本宫今日好多了。”
说着又低下头替三皇子理了理有些乱的鬓发。
“阿昭好像又高些了。”
三皇子闻言便又用小脑袋在她怀中蹭了蹭。
秦德妃从自己大宫女手中拿过那库缎团花纹锦盒。
“妾听说殿下这两日睡得不甚安稳,这是妾母亲前些时日送来的兜纳香,味平微苦,入睡前燃上很是助眠。”
“本宫这身子也不是一两日了,倒劳了德妃挂念。”孟霜晚说着,她身边的若月也同时上前从秦德妃手中接过锦盒。
秦德妃方道:“殿下乃大恒国母,是我等的主心骨,您身子妾自然放在心上。且不止是妾,旁的嫔妃都十分关心,只是殿下前两日实在不适,她们也不敢打扰。今日是阿昭说想娘娘了,妾才斗胆来求见。”
孟霜晚闻言便道摸了摸三皇子的发顶。
“你们有心了。”
“妾等自然挂怀殿下,只除了……”
她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孟霜晚也不知听没听见,覆在三皇子发顶的指尖稍稍一顿,接着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