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优优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她手足无措,却也别无选择。
在夏成远病床前,她点了头。
那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做的时候却觉得如重千钧。
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那一下点头,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二哥,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
如果拒绝了,二哥可能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她不能拒绝,无法拒绝,因为她不能冒这个险。
脚步有些虚浮,她失神地走进电梯,没有注意到她离开之后不就,刘欣欣就从病房的门外拐角处闪了出来。
她松了一口气,脸上挂出一抹得意的笑,将电话拨给刘莹莹,“这段时间你盯紧点,别再出什么差池!让夏优优和成远顺顺利利地走!”
刘莹莹在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刘欣欣眉头微微一锁,“成远是我儿子,我当然会跟他一起离开。”
“可是,”刘莹莹顿了顿,支支吾吾道,“大姐,你和夏天君要离婚的新闻都上报了,现在全A市都知道成远不是夏家的孩子。已经有人找上门来打听你的事了,我今天在家门口还遇见了一个人……”
“谁?!”
“成远的亲生父亲。”
刘欣欣手一顿,“是他?!你确定?!”
“确定!”
夏优优从医院里出来,浑浑噩噩地走在马路边上。
周遭车水马龙,行人们神色匆匆,街景如照片一样一帧一帧地在她眼前划过。
突然觉得这座城市,原来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冰冷,那么陌生。
至少,这里有凌莫南。
想起他的时候,她的心口是暖的。
可想起要离开的时候,她又觉得无限酸楚……
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可是,她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身前忽然撞来一个孩子,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扶,那五六岁的小女孩已经越过她朝马路上直接冲了过去。
“宝宝!”一个女人突地冲了出去,将小女孩猛地拉了回来,紧紧扣在自己怀里,“这样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小女孩吓得大哭,“妈咪,我只是想要我的气球——”
她手中的氢气球被风刮走了,正在天空中漂浮着,已经越飞越远,飞进云层里,快要看不见了……
女人将孩子抱起来,忙不迭地给夏优优道歉,“对不起,孩子刚才撞到你了。”
“不要紧,”夏优优说,“她还小。”
小女孩还在哭,女人掏出纸巾帮她擦掉眼泪,“宝宝乖,记不记得妈咪怎么教你的?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拥有。还记得吗?”
小女孩愣了一会儿,静下来想了想,点了点头,止住了哭声。
“气球飞得更高,它会去找它的妈咪吗?”
“是——”女人耐心答着孩子的问题,“它会很自由,很快乐……”
夏优优抬起脚步,慢慢走远。
喜欢,不一定要拥有。
这么简单普通的一句话,却毫无防备地击中她的心口。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脑子里映出的是凌莫南的脸。
在这一刻,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已,将他放在了心房的右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上。
那,应该就叫做喜欢……
或许,比喜欢,更喜欢……
可是,她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悄悄地喜欢他一点点,再多一点点……
好难过,好难过……
喜欢,不等于占有。
在刚才点头答应二哥去S省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失去了去追逐的资格……
她膝盖一软,慢慢地蹲在路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现在还是下午,日头依旧很浓,空气里都是热热的流火,可是她却觉得有点冷……
好想有一个壳,让她可以缩进去,全世界谁都找不到她……
她仰头,有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没有真正地开始。
他和自己,如果现在一起转身,应该还来得及吧?
应该是这样吧?
是吧?
是吧!
她捂着自己的耳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让自己远离一切……
手机乍然响起。
屏幕上跳跃的凌莫南三个字,又让她的眼圈一酸。
心口,闷钝地疼着。
强迫自己把眼泪逼回去,她没有接,而是挂断。
怕他听出不对劲,所以她只能发短信过去——
夏优优:怎么了?
凌莫南很快回复过来:你在哪儿?怎么病房门口没有看到你?怎么不接电话?
夏优优:我……探视时间过了,我在医院门口,打算先回去。我有点感冒,不想说话。
发完这一条,她仰头,看天,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想起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那里真的很宁静,很温暖,应该,也没有烦恼吧?
她好想做一只鸵鸟,就这么沉睡进去,什么其他的事都不用管。
可是,她不能……
甚至,连刚才的挣扎,犹豫,和心酸,都无法言说于他。
那边的电话很快又拨了过来,凌莫南的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紧张,“我来说话,你别说,感冒了?是不是在医院空调吹得太多?!”
透过话筒,隔着长长的距离,他的声音也能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像一股暖流。
却,是她贪而不能得的暖流……
刚刚吞回心里的眼泪,差点又被他这句话给逼出来了。
她想说她是感冒了。
因为她动情了。
爱情,本身就是一场重感冒。
她的心,感冒了。
可是,却依旧,什么也不能说。
吸了吸鼻子,她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那你先回去,我会尽快赶回去,你什么都别做,我马上叫医生过去。”他急切地叮嘱她。
医生?
她的病,医生治不好……
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好好听。
醇厚,磁浓,余韵悠长地环绕在她的耳朵边,绕在她的心尖子上。
以前,从未觉得这么好听过。
可是,她又能听多久?
医生说,二哥一个星期之后就会出院。
一个星期……
她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把这把声音记住了吗?
匆匆,太匆匆了……
“夏优优?”见她不语,他又急急开口,“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她用力地握紧了手机,“嗯。”
他终于有了一抹放松,“乖,快回去——”
夏优优低低嗯了一声,捏住手机,“好。”
“你先挂……”他说,“我说过,不会挂断你的电话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只是越记得,越心酸……
夏优优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电话的手指尖已经狠狠地泛白了……
“嗯。”她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让自己尽量听起来平静一点。
“好。”他温柔地应着。
夏优优泪眼朦胧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挂断键,颤抖着手——
咬唇,将电话挂断……
苦涩的感觉在心口发酵,像一团败絮一样堵在胸口。
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眼泪滴落在屏幕上,破碎开来,像还没来得及开花,就被摧毁的美梦一样……
凌莫南等夏优优挂断电话就立刻转身对一旁的Tony吩咐,“你找医生去公寓里面看一看夏小姐到底哪里不舒服。”
Tony自然不敢怠慢,立马开始叫医生。
“等等,你打电话给南心,问她在不在家,如果在的话,也去看看夏优优回去了没有。在医生来之前让她照顾好夏优优。我把老爷子他们送回家,就马上回去。”
Tony应了一声,连忙拨电话给凌南心。
“对了,我叫你准备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妥当了,您随时可以带夏小姐过去。”Tony恭敬地应着,“就下午。”
凌莫南仔细想了想,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以后,才抬步往老爷子的病区走去。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消防通道的门口传来一阵破碎的声音。
走廊里极其安静,所以那声音也不容人忽视。
他脚步微微地一顿,凝神,细听——
女人极力压制的吟哦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朵里,还有男人沉重的粗喘,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能掐出欲/望的水滴来……
在医院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有心情做这种事。
真是……
凌莫南无语,抬步准备要走。
“不,不要——”女人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抗拒。
他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那块白色的门板。
这声音,好熟悉。
熟悉到让他没有办法忽视。
虽然声音有些扭曲,但是那音色,怎么会像是刘莹莹?!
他怀疑自己听错。
门板却居然地颤抖了一下,门口陡然传来一声尖叫。
凌莫南迈开步子,快速地上前,一把推开门,“你——”
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门口,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拧眉,站在原地。
“凌先生?”护士从外面经过,见到他这样站在楼道口,忍不住出声,“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话音落地,她的脸也红了。
这段时间凌莫南简直成了医院内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从八岁到八十岁的,都无一幸免地中了毒一样地迷恋他。
能跟他多说一句话,能让人开心好几天。
凌莫南收回自己的视线,对着护士微微颔首。
然后转身,朝老爷子的病房走去。
身后的消防门弹了回来,一切都归于平静。
门后——
夏羽湛抱着刘莹莹从楼梯的安全门后面出来,她已经衣衫半褪,整个人挂在他的腰间。
两个人羞耻地纠缠在一起。
“你刚才那一叫,我以为是要吸引他进来观摩一下我们刚发明的姿势——”夏羽湛邪魅地勾唇,将她放在地上,“怎么样?继续吧?”
刘莹莹面色潮红如纸,双眼迷离,长发在身后披散着,“你这是qiang暴!”
“是,又如何?”夏成远抬手,指尖邪魅地划过她的唇角,“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去找凌莫南!是你自己不乖——下一次,让我再发现你找他,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刘莹莹咬牙,努力忽视他带给自己的战栗和颤抖,“你想如何?凌莫南早就知道是你绑走夏成远和夏优优的!现在夏家那些公司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吧?!”
夏羽湛被抓住痛处,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刘莹莹抬手狠狠一推,将他推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自己也狼狈地退了好几步,颤抖着手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衫,“不想鱼死网破,你就再也别来找我!反正我已经没什么颜面了,我不怕去告你!”
身体里有他留下来的铁证!她不怕告不倒他!
她咬牙切齿,眼中是一股狠绝的孤勇,“你自己选,是要各自安身立命,我继续追求凌家少***位置,还是要一起下地狱!”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
唯有凌家,凌莫南,才会是她真正的救赎!
夏羽湛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眼中的狠戾,唇瓣上竟缓缓地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到了这样的境地,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想退缩,反而觉得这样的刘莹莹,才是配得上自己的女人呢?!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病房内。
凌莫南过去的时候,凌老太太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他伸手要去扶老爷子下床,却被挡了回来,“莫南,你和刘莹莹……”
“父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先送您回家,您先静养着……”
老爷子盯着他良久,叹了一声。
一旁的老太太也是唉声叹气,“你和刘莹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不就好了?何必这样……”
“我和她……”
“我和莫南的确有点小误会,现在都说清楚了,没事了。”门口陡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凌莫南的话,“他跟那照片上的女人根本没什么,都是为了想气我,所以才……”
三个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刘莹莹。
凌莫南眸光微沉,眼中已经迸出浓浓的不悦。
刘莹莹却已经信步走进病房,自顾自地扣住老爷子的手,“伯父,我刚才问过医生您的状况了,只要您静养,就不会有大问题的,您放心。”
她把‘静养’两个字咬得极重,然后又回眸,温柔如水地看向凌莫南,“莫南,你也问过医生了,对不对?”
凌莫南还没回话,凌老爷子已经先开口,“真是你们小两口的小误会?”
“真是!不然我哪里还能什么事都没有啊?您说是吧?”刘莹莹弯腰,帮老爷子一只一只把鞋子穿好,又扶着他老人家下床,“今天就是我和莫南一起商量好了,来接您回家的。”
“那好,那就好……”老爷子虽然不是很放心,但听到刘莹莹这么说,也稍微解除了一点疑惑。
老太太和刘莹莹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往外走。
凌莫南提着行李,跟在三个人身后。
一路护士医生相送,说的都是一些恭维的话语,还有夸奖刘莹莹孝顺的。
那话落在凌莫南耳中,特别的不舒服。
四个人走入电梯,刘莹莹和两位老人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凌莫南一直站在一旁,薄唇拉成一条不悦的直线。
到了车库,他将二老送上车,然后抬手拦住刘莹莹,“让司机送两位老人先回去,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