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闻颖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沈静姝简单解释两句,就挂了电话。
和煦的秋日阳光洒在金桂的叶片上,空气中都蒸腾出馥郁的甜香,沈静姝抬手揉了下太阳穴, 心里忍不住叹气。
好好的一天,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她早知道陆子瑜脾气大,没想到发起火来, 连蓄意伤人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这会儿, 警察应该已经到了咖啡馆吧?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处理, 难道陆子瑜真会坐牢不成?
想了想,她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着“用玻璃杯砸伤他人,会坐牢吗?”——
下一秒, 屏幕上跳出一条治安管理处罚的法条:殴打他人的,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会拘留, 不会坐牢。
但拘留也会记录在案,有了案底,陆子瑜以后无论是找工作,还是社交,都会多了一道坎。
好好的人生履历,愣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沾上了抹不去的污点,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有没有后悔?
思忖间,护士小姐从屋里走出来,微笑与沈静姝道:“陆太太,您先生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您可以进去看他了。”
“好的,谢谢。”沈静姝将手机揣进连衣裙口袋里,关切问道:“他脑袋没什么问题吧?我看血流的不多,应该只是皮外伤?”
护士小姐道:“检查报告在david医生手上,具体情况,您可以咨询他。”
沈静姝颔首:“好的。”
护士小姐托着铁盘和纱布、药水离开,沈静姝也抬步朝病房里走去。
私人医院的vip病房堪比高级酒店房间,宽敞而明亮,空气里也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而是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薰衣草香,冗杂着清凉的薄荷香。
靠窗的桌边摆着新鲜花束,头缠着纱布的男人斜坐在皮质沙发上,乌发蓝眼的外籍医生david正与他说着话。
听到门口脚步声,两人齐齐抬眼看去——
“请好假了?”陆时晏问。
沈静姝看到他脑袋上缠着两圈纱布,脸色都变了,这么严重吗?
可她在车上明明检查了,后脑勺就一处红肿的鼓包,她以为涂点红霉素软膏就没事了……难道检查出了什么内伤?
她心头惴惴,连忙迎上前:“已经请好假了。”
说罢,又惊疑不定地问医生:“请问他怎么样了,伤得很严重吗?”
david医生看了眼陆时晏,而后用流利的中文说道:“陆太太,经过初步检查,您先生头皮血肿,并伴有轻微脑震荡的症状,我们这边建议他留院观察48小时,如果48小时后症状缓解,那便没什么问题。”
“还要住院?”沈静姝惊诧,在她的认知里,只有伤得严重才需要住院。
david医生点头:“是的,住院更方便我们观察他头部血肿消淤情况,如果陆先生出现头晕、恶心等神经反应性状态,我们也能及时给出缓解治疗方案。”
医生都这样说了,沈静姝自然听医生的:“那真是麻烦你了。”
david医生微微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将检查报告放在桌上,顺便叮嘱:“血肿外伤可在24小时内冰敷,48小时以后热敷。陆先生,你这两天注意休息,减少用脑,多多放松!”
陆时晏淡淡嗯了声。
david医生离开病房,沈静姝立刻走到陆时晏的跟前:“怎么包成这样?”
她这般弯腰站着,低头察看,神色认真,两道漂亮的眉毛皱得紧紧地。
忽而,腰上被一双手揽住。
沈静姝身子微顿,垂眸看去,只见男人脑袋抵在她的腰腹,这个姿势叫她更方便看他的包扎处,又莫名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在外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她面前愿俯下高贵的头颅。
这个认知叫她长睫轻颤了两下,她伸出手,轻搭在他的肩,语气也不自觉放得轻柔:“晚些我回云景雅苑收拾东西,来这里陪你住。刚才医生也说了,留院观察两天,恢复好了就能出院。”
“嗯。”
“你要好好休息,至于公司里的事,可以往后压一压?唔,应该不急这么两天吧。”
沈静姝对总裁的日常工作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很忙,有时半夜将她哄睡着了,他还会继续回书房工作。
陆时晏应了声“好”,便没再说话。
沈静姝想到医生刚才说的头晕恶心,也没多说,只由他这样抱着。
午后阳光投过明净玻璃窗,暖洋洋洒在俩人身上,仿佛勾勒出一层柔和的金边。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道手机铃声打破。
见陆时晏没动静,沈静姝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抱着她睡着了。
轻拍他的肩膀,她提醒:“是你的电话。”
陆时晏:“......”
松开手,他拿起玻璃茶几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王秘书。
沈静姝也瞥见屏幕,心里满是好奇,想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陆时晏看出她的想法,拉着她的手到身侧坐下,开了公放。
电话一接通,王秘书毕恭毕敬的声音就从手机传来:“陆总。”
陆时晏问:“都处理妥当了?”
王秘书答道:“警察来咖啡店调取监控,收集目击者证据,以将陆子瑜带回派出所,贺珍陪同。咖啡店一干人等已删除视频、照片,保证不会外传半点消息。我这边也已联系顾律师,安排明日上午9点的见面,您看方便吗?”
陆时晏看向一侧的沈静姝,问她:“明天去剧团上班?”
沈静姝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如实答道:“我才回剧团不久,不好又请长假。不过你放心,我每天下班就来医院陪你。”
陆时晏会意,对电话那头道:“9点可以。”
王秘书那边愣了一会儿,听这话的意思,陆总是要住院?
还不等他多问,又一个电话跳了出来。
屏幕显示:「爸」。
沈静姝看向陆时晏,陆时晏简单交代了王秘书两句,就挂电话,切到陆维震那边。
这次并未开公放,但沈静姝从他的表情,也能猜到公公这个电话打来的原因。
父子间的对话十分简单,恐怕一分钟都没有,就挂断了。
沈静姝觑着他的脸色,轻声问:“爸爸知道了?”
“这种事本就瞒不住。”
陆时晏抓过她的手,漫不经心放在掌心把玩,“要不是m国有时差,叶女士也得打电话来。”
沈静姝斟酌片刻,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原谅和解,还是……真让陆子瑜被拘留。”
陆时晏看她:“你说呢?”
沈静姝噎了下:“她又不是我堂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受害者是你。”
陆时晏沉吟片刻:“换个问法,你想叫她拘留么?”
沈静姝有短暂犹豫,然而看到陆时晏脑袋上缠的那圈绷带,她瞬间想到陆子瑜拿起玻璃杯砸来时的眼神——
充斥着极致的愤怒,以及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是法治社会,她拿起玻璃杯的那一刻,就该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沈静姝莹白的脸颊一片恬静,看向陆时晏:“但你是受害者,最终决定在你手上,我都听你的。”
陆时晏好整以暇看她:“都听我的?”
沈静姝:“......”
她轻咳一声,偏过脸,补充道:“我是说这件事。”
陆时晏略一挑眉:“我知道是这件事。怎么,你想哪去了?”
“没想哪去。”沈静姝面颊发烫,连忙起身:“唔,我去…倒杯水喝。”
望着那道落荒而逃的娇小背影,陆时晏薄唇轻勾。
不过那笑意很快收敛,又恢复平日里不近人情的清冷模样,拿起手机,开始安排工作事宜。
锦园。
陆洪霄和贺珍俩口子齐刷刷跪在陆老爷子跟前,哀求道:“爸,子瑜可是你的亲孙女,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阿晏那边要是告她的话,那她这辈子就毁了啊。”
陆老爷子端起玻璃杯吃了几颗速效救心丸,躺坐在椅背上缓了好半晌的气。
“报应,这大概是报应!之前我为着自己舒心,为着自己有人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们在锦园里住,没想到升米恩斗米仇,把你们这一家子纵得不知天高地厚!”
他看了眼地上跪着的陆洪霄夫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你们一家就是要老子的命是吧,来,不如直接给我来一刀得了,我老头子早点死了,也省得你们把我当依仗,成天给老二家找麻烦!”
陆老爷子边说着,边拉开抽屉,真从里头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啪”一下摔在桌面上。
冷金属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来的响声,叫地上的陆洪霄俩口子心尖都发颤。
“爸,您消消气,别说这样的话……”陆洪霄劝道。
“老大啊老大,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弟弟对你怎么样,他有哪点对不住你吗?”
陆老爷子悲上心头,苍老的嗓音含着浓浓的失望:“你儿子女儿读书不行,老二家出钱送他们去国外镀金,毕业就进家里公司工作,体面又清闲。你媳妇不想上班,就在别墅里吃香喝辣,成天逛街打牌,过得富太太一样潇洒。你呢,那么好的一个公司给你管理,别人见你也尊称你一声陆总,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老二家就阿晏一个儿子,现在好了,你女儿把他砸进了医院,他家都没来哭,你们倒有脸哭?”
一番话字字恳切,说得陆洪霄无地自容。
他其实也明白,这事是自家理亏。
“走吧,你们都走吧。”
陆老爷子摆手,满脸疲倦:“明早就搬出锦园,以后没有我的允许,都别回来。”
这话一出,陆洪霄和贺珍都急了。
老爷子这是彻底寒了心啊。
“爸,爸,我错了。”陆洪霄赶紧揪着贺珍起身:“不求情了,您说得对,子瑜那死丫头是罪有应得,她活该。爸,您别赶我们,儿子还想在你跟前尽孝。”
陆老爷子苦笑一声:“尽孝?你要真想尽孝,就搬出去,离得我远远地,我还能多活几年。你们俩口子要是想逼死我呢,那就继续闹吧。儿女债,我用命来填,没了我老头子,老二家和你家也能彻底断了来往,挺好的,我还你家一条命,还老二家一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