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边的妇人穿着一身胭脂红挑金线长褙子,看见谢琳琅等人进来,不紧不慢的伸手顺了顺玉老太太的胸口,道:“表姨母身子还未痊愈,这会子非要挣扎着起来,可不心口难受的慌!您便好生坐着,翠珠,去倒杯茶来给老祖宗!”一个丫鬟应声而动,还抬眉看了谢琳琅一眼,只管去倒茶了。
谢秋琅在下首站着,未施粉黛,眼睛红肿,见谢琳琅进来,就过去见礼,谢琳琅便拉着她的手。
又淡淡的看了玉老太太一眼,端立着,并不动。
玉夫人看玉老太太没有起来行礼的意思,急道:“母亲,是王妃娘娘驾到!”
旁边那妇人先笑道:“表姨母这会子被气得不能起来,毕竟身子要紧,想来王妃娘娘宽和……”
黄女官立刻打断她,刚正不阿的道:“请问这位老太太和夫人当居几品?”
那妇人鄙夷的扫了黄女官一眼,倨傲道:“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儿!”
黄女官面无表情,声振屋瓦,“既不说,便是无品无级,见了王妃娘娘而不行礼,棍刑!仍不知悔改者,诛三族!”
她的大嗓门在厅里嗡嗡响了一圈儿后,玉夫人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扶玉老太太起身行礼,玉老太太本是想拿辈份拿捏一二的,刚又听了表侄女的话,便装病起不来,玉夫人在她耳边急道:“母亲,那是七品的女官,说要诛三族就一定会诛三族的!”
玉老太太这才不情不愿的跪下磕头,旁边那妇人脸色转的倒快,也笑意盈盈的给谢琳琅行了礼。
谢琳琅受了礼,略一颌首,也不叫起,拉着谢秋琅的手在上首坐下,对谢秋琅道:“我早就想来看望大姐姐,竟一直没得空,又想着大姐姐总说婆母慈爱,夫君敬重,并无通房小妾,想来日子是过得顺心如意的。且我想着,有荣安侯府和慕王府摆在那里,谁又敢给大姐姐委屈受呢?便竟一直没在意,到了今日我才知道,玉家竟做出了这等龌龊事来!玉夫人是个明理之人,想来会给大姐姐做主,必不会让大姐姐受了这委屈去!”
瞥了一眼在厅下跪着的众人,这才叫起,又对扶着玉老太太的那个妇人笑道:“可真是赶巧了,竟在这儿见到了尤夫人,也是我与尤夫人有缘呢!尤夫人还是那般嘴巧,真是令人难忘!”
尤夫人含笑道:“不敢当王妃娘娘夸赞!”又扶着玉老太太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表姨母跪了这么久,且本来就身子虚弱,想来头晕得很,倒不如搬了榻来,放在厅里歪一歪,又不耽误听王妃娘娘说话,岂不两全?”又漫不经心的瞄了谢琳琅一眼,笑道:“况且表姨母就是到了宫里,在丽贵人面前,丽贵人也是顾着表姨母身子,允表姨母歪着的。圣上以仁孝治天下,可不都该像丽贵人一般做个表率不是?”
玉二婶娘也在旁边忙道:“可不是……”刚开了个头,一眼看见黄女官身后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的凤簪,激灵灵的就咽了回去。
尤夫人果真是个人物,谢琳琅都已经表明了是来给谢秋琅撑腰的,且又提到了谢秋琅受委屈之事,尤夫人非旦不理会,还只管拿着玉老太太的身子说事儿!她必是想着,本朝以孝为先,玉老太太这个年纪,任是王妃娘娘也不好不尊重。况且还有个丽贵人做后台呢!
谢琳琅微微笑道:“想来尤夫人是记差了,丽贵人明事知礼,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来!丽贵人宫中还有公主,公主身份贵重,玉老太太无封号无品级,敢在丽贵人面前不尊重,又岂敢在一品公主面前不尊重的?丽贵人这点子规矩道理都不懂么?若真是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少不得要问一问礼部,规矩礼法可是改了不成?还是尤夫人又信口开河,竟连自己亲姐姐的谣言也传起来了?”
玉老太太明显还没大听明白,尤夫人却是变了脸色,她竟然忘了丽贵人宫中还有位公主呢!公主的一应规制份例都是与亲王比肩的,一个小小贵人如何能比?玉老太太在丽贵人面前歪靠还可以说孝道使然,在公主面前却如何敢!
尤夫人只觉得在喉咙里哽了一股子气,脸色青白变幻,最后终于还是慢慢露出笑容,盈盈福礼道:“是妾身记差了,丽贵人怎会纵着表姨母对公主不敬……”
这就是承认自己传谣言了。
谢琳琅也不等她说完,就笑道:“这世间的癖好真是无奇不有,像尤夫人这般的,竟是有个喜传谣言的癖好!对于尤夫人来说也就只是上下嘴唇一碰,传个无关紧要之人的谣言,谁又真能拿着谣言之事将尤夫人扭送顺天府去呢?但是此番尤夫人竟传起了宫中贵人的谣言,可就不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了,如果我没听见也就罢了,偏偏我又听见了,少不得越俎代庖替丽贵人与五公主对尤夫人小惩大诫,只要尤夫人以后不再犯也就是了。”又对身边的黄女官道:“你觉得该赏几十才好?”
黄女官正气凛然的道:“依例该赏三十嘴巴子。”说着又迟疑了一下,自己的工具没带全,对谢琳琅赧然道:“回王妃娘娘,依例由口舌而起所赏的嘴巴子,都该戴着犀皮手套来赏,只是奴婢没虑周全,竟忘记带来了。”
谢琳琅笑道:“既然是赏给尤夫人的嘴巴子,你便问一问尤夫人是否介意?若尤夫人不介意,不戴手套也没什么要紧,若是尤夫人介意,少不得回府去取,多等个两刻钟也就是了。”
黄女官应了声是,当真就问尤夫人介不介意不戴犀皮手套,尤夫人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一张脸顿时紫涨成了猪肝色。她是来替丽贵人办事的,却要因丽贵人而得三十个嘴巴子,真是再可笑没有的事了!况且她身后还有个太子靠山呢,曹家如今已经完了,太子缺钱,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玉家身上,要联络玉家,联姻当然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那曹如兰不争气,她尤家还有好几个待嫁的姑娘呢,若真能休了谢秋琅最好,便是休不了,只要能塞个平妻进来也是一样!她在这儿费心费力的为丽贵人和太子办事,如何肯受这个屈辱!
她当时就站起来,冷笑一声道:“王妃娘娘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王妃娘娘既说是替丽贵人和五公主赏妾身嘴巴子,还应该先问过丽贵人和五公主才是!王妃娘娘怎能连往宫里问一声都没有?”
谢琳琅笑道:“竟不必如此麻烦。”又对黄女官道:“既然尤夫人不介意犀皮手套的事,那就直接打也是一样。”
尤夫人脸色惨白,瞬间想起在端宁大长公主府上她传过慕王妃的流言,莫非竟被慕王妃知道了是自己传的不成?她迅速在心中思量,不,不应该!传言一旦传开又哪能探究着源头?想来是这位慕王妃小小年纪,没手段,没计谋,只会横冲直撞,要让她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才是。
已经有两个婆子一边一个按住她,她强自镇定下来,自觉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豪壮感,心想要让这个蠢王妃知道这里头的关节,刚张嘴说出一声“王妃娘娘……”黄女官魁梧的身姿已经降临,一个巴掌就将她的话打了回去。
黄女官边打着,边语气平板的一五一十数着数,到三十的时候,还特特提高了音量,“啪!”的一声,直打得众人心中一颤。
尤夫人头发已经乱了,两颊肿得老高,只顾得痛哭。只怕她这小半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脸皮险些都被扒了下来。
谢琳琅含笑道:“虽说罚得并不重,也是番认错的竟思。我看尤夫人这番形容,还是先回去梳洗才是。”
这话一落音,翠珠和几个丫鬟婆子赶忙过来扶住尤夫人,谁还敢再多说话,扶着尤夫人便出去了。
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玉家众人皆被吓住,玉老太太也不敢再拿乔。
这世间有多少人为着权力二字而粉身碎骨,就连葬送全族也再所不惜。实在是因为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有的道理和规矩都不值一提。
谢琳琅面上笑容一丝不减,道:“玉夫人,我听说玉家要开祠堂?原这也不是我该过问的事儿,只是我听说好像是为我大姐姐开的呢,可不知是什么事,竟连族里都惊动了?”
玉夫人忙起身道:“是,是为了……”她原本想说这祠堂不必开了,但她又做不得主,只好转过头去看玉老太太。
玉老太太在心里大骂儿媳妇坑她,却又不敢不回话,在她心里,宫里那贵人就是顶顶高的身份了,可这个王妃竟连贵人的妹妹都说打就打,早就熄了气焰,亦没了先前那腔调,战战兢兢的道:“想是那起子下人胡乱嚼咬,哪有这回子事儿呢?不会开祠堂。”
谢琳琅点点头,淡淡道:“玉家的事虽不是我一个外人能管的,但涉及我大姐姐,少不得要问上一句,这平妻一事,还请玉老太太为我分说分说。”
玉老太太此时哪还敢强硬,恨不能就从没出过平妻这码子事,一想到这都是二儿媳妇挑唆她的,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了二儿媳妇一眼,抹了把汗道:“这,这也是下人乱说的,没这回事!”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大爷回来了。
玉泓承跨着大步进来,先给谢琳琅见了礼,又见过玉老太太玉夫人和几位婶娘,目光在谢秋琅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微皱起眉,对玉老太太道:“祖母说开祠堂和娶平妻之事都是下人乱说的?孙子却听二婶娘说是祖母吩咐的,现在看来,祖母并没有吩咐此事,那就是二婶娘借着祖母的名头在外谣传的了。”
说着就对玉二婶娘弯腰一礼,郑重道:“不知我大房如何得罪了二婶娘,二婶娘竟造谣我大房要开祠堂休妻?”
见玉老太太矢口否认,玉二婶娘脸上讪讪的,又不敢揭婆婆的短儿,只是装死不肯说话。
玉泓承道:“既然二婶娘如此不待见我大房,那便趁此时分家罢了。”
一提分家二字,玉二婶娘立时就跳起脚来,扑到玉老太太脚边,哭道:“母亲还健在,承哥儿就提分家之事,这是不孝啊!母亲您可管一管罢!二老爷也是您的亲儿子啊,这一分家我们还能落下什么啊!”一面哭一面抹泪,生怕分了家,财产都归了大房。
玉泓承见她要撒泼,便先给谢琳琅请罪,“我二婶娘无状,还请王妃娘娘不要怪罪。都是我们家的错,才让秋娘受了委屈,以后断不会再有此事,还请王妃娘娘放心。”
玉夫人也忙道:“承哥儿说的是,秋娘懂事识大体,咱们家断不会委屈了她。”
又让人去拉玉二婶娘,让她不要哭了,玉老太太被她缠得焦头烂额,一股子火蹿上来只没处发。
谢琳琅笑道:“我只是来看望大姐姐罢了,亲家的家务事,我又怎敢插手?如今亲家要忙着分家之事,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望大姐姐一样。”又对谢秋琅道:“大姐姐得闲了就去王府找我说说话,大姐姐若不去,妹妹可要怪大姐姐跟我生份了。”
谢秋琅脸上还粉绒绒的,此时也露出笑容来,“哪敢不听妹妹的话,只等我三天两头就去上一趟,妹妹可别嫌烦。”又闲话了几句,送谢琳琅出门时,她拉着谢琳琅的手,道:“这回谢谢二妹妹了,等家里的事情都忙完了,我就去看二妹妹去。我原想着回侯府去找父亲的,但夫人这一走,父亲倒是病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前段时间那件事,我虽不知道细情,但是闹得那么大,我还以为……倒底还是父亲手下留情了。”
谢琳琅点点头,想来大姐姐也是觉得上回赵氏是必死无疑了,可没承想父亲只是将她送去了庄子上。谢琳琅也跟着叹息一回,又嘱咐谢秋琅家里的事完了,就去王府看她,谢秋琅笑着应了,谢琳琅这才坐车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是补昨天的。
另外关于权力多说两句。很多皇帝在登大位之后,都感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连做了皇帝都不能不遵循,比如日日上朝,批奏折,连自己喜爱的女人也只能放在后宫,对后宫要雨露均沾,不然于前朝不稳。其实这些规矩之所以能成为束缚皇帝的规矩,是因为这个皇帝他自己愿意,他若是想抛开这些规矩,就是言官在他耳边天天唠叨又能怎样,砍了两个也就好了。
最好的例子就是洪武和他几辈儿以后的重孙万历。
朱元璋不止一次的叹气发牢骚,说上朝有多累,批奏折有多累,还要绷着脾气不打骂言官,那些老头子唠叨得他有多烦……这些都是历朝历代所留下来的规矩,朱元璋想做一个好皇帝,所以他就受着这些规矩的约束,说白了,他再总是抱怨,这也是他自愿的。
万历就不同了。万历在位48年,二十多年不上朝,竟也能得个万历中兴的历史总结。不要说这都是张居正的功劳,张居正虽然是首辅,大权在握,但他始终只是个大臣而已,在历史总结中,永远都只能是辅助作用。万历没有依照他祖宗定下的规矩上朝,没人能怎么样他,这就是他的权力,也是他的本事。
所以说规矩是约束人的,但是在权力面前,当它是空气,它也不能怎么样。
☆、第39章 南王
已经到了腊月头上,天气越发冷了起来。
谢琳琅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时分,西方天穹上阴霾渐重,没过多时便飘起了雪粒子,扑扑簌簌的打在缘雕喜鹊登枝的窗棂子上。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大风将宴息处的窗子吹开了一条缝,雪粒子瞬间就和着冷风卷了进来,碧桃连忙去将窗户掩好。白天里有日头照着,依然觉得是秋时的光景,到了晚间,又落了雪,便有了冷冬的意味来。
青杏倒是欢喜得很,端了个火盆子进来,又将个镂空三足兽熏炉放在上面,拿了个香饼子放进去,笑道:“奴婢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子雪呢!远处望过去倒是雾气更浓一些,打眼一瞧,像是群山都白了似的!”
碧桃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偷懒竟也偷得光明正大起来,还敢跟王妃娘娘当宝献呢!一会儿去告诉郑妈妈,看郑妈妈不紧紧你的皮!”
谢琳琅也瞧了会儿外面的落雪,像是有越来越大之势,便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去的宫里?”今天他是休沐,却怎地入了宫?
碧桃和青杏都是随谢琳琅去了玉府的,并不知情,碧桃便去外间将红绫叫了进来,红绫道:“申时头上,也就是王妃娘娘刚走没一会儿,宫里就来了个内相,倒像是与王爷熟识的,王爷请他品了盏茶,便进宫去了。奴婢并不知什么事。”
谢琳琅点点头,道:“既是那时候去的,想来穿得不会太多,碧桃你去将那件带毡的斗篷找出来,打发个小厮给王爷送去,顺便问问王爷什么时辰回,可回来用饭?”
碧桃去将斗篷找了出来,正要寻个小厮打发去呢,就见绿蕉笑吟吟的进来回道:“王爷身边的墨烟回来了,还带了小瓶子酒来,说是圣上赏的,是个稀罕物儿呢,叫葡萄酒。圣上还留了几位王爷和大人们在宫里用饭,王爷说让王妃娘娘自己先用,并不用等。”
谢琳琅接过来,是个透明的琉璃瓶子,只有一掌大小,里面装着葡萄浆汁色的液体,倒是好瞧的很,便笑道:“绿蕉你去抓把银瓜子给墨烟,跟他说当差辛苦了,再把这件斗篷交给他一并给王爷送去。”
绿蕉应了声,便接过斗篷出去了。
碧桃听闻那酒是葡萄酿的,便道:“既是果子酒,想来不会太烈,又恰是风雪之夜,王妃饮些酒也暖暖胃,倒是好!”
正赶上郑妈妈进来,第一耳朵就听见这话,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的道:“碧桃这死丫头,净撺掇王妃吃酒!虽是果子酿的,也要先垫补些吃食在肚里,省得烧了胃。”
谢琳琅便笑道:“妈妈说的是,可有清淡的东西,让小厨房做些来?左右王爷不回来吃,简单些也罢了。”
郑妈妈笑道:“前儿小厨房新做了几副银制的汤模子,花样儿倒多,还有小莲蓬的,一会儿让小厨房收拾出只乌鸡来,让翠果那丫头炖盅汤。”
谢琳琅点头,“也好,再添几样小菜也就行了。”
郑妈妈就去张罗了,半晌,在炕上放了个镂空雕蝠的小炕桌,将饭食都摆了上来。
那酒初时尝着甜丝丝的,并没怎么,到了晚间欲睡之时谢琳琅方觉头沉沉的,半夜便醒过来要水喝,她眼睛还未睁全,便感觉身边有人一动,下床去倒了杯茶来。
当茶盏送到了她唇边,她便就着他的手吃了茶,她迷迷糊糊的觉着有人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一一应着,待醒来时却全不记得。
第二日早上碧桃端了水来给她洗漱时,她便问道:“王爷昨夜回来了?”
碧桃道:“王爷到了亥时中才回,是红绡提着琉璃灯跟着回来的。”说到这儿又想起了什么,笑道:“昨晚上还有桩新文儿呢,王妃可要不要听?”
谢琳琅梳洗毕,青杏端了盅燕窝粥来,放在那个银铛里温着,听见这话,在一旁忙道:“好姐姐,让我来说!”
碧桃啐她一口,道:“王妃娘娘您不晓得,这小蹄子昨天晚上知道了这事儿,要不是看您睡得香,早就跑来嚼说了!”
谢琳琅便笑道:“是什么好文儿?还抢着说来!”
青杏将银铛端给谢琳琅,她嘴皮子剪利,献宝似的道:“昨天晚上,才酉时尾儿,沐曦院的冯夫人就带了个丫鬟在咱们院子外头的月亮门那儿站着,奴婢瞧着怪冷的,且风雪又大,就好奇过去瞧了一回,冯夫人也不搭理奴婢,倒是冯夫人身边的丫鬟香雪来咱们院子里要了两回木炭,奴婢瞧着她是放在了手炉里。冯夫人和香雪就那么一直站着,直过了两个时辰,才见王爷回来。冯夫人立刻便低头找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是找什么,怎么在那儿站了两个时辰都不找,一见王爷回来就找了?后来奴婢才听红绡说,冯夫人是找耳坠子呢,是当年圣上将她赐给王爷时连带赏的耳坠子。”说到这儿终于掌不住,自己先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琳琅奇道:“就在风雪里站着?”
青杏接着道:“可不是么!奴婢瞧她穿了大毛衣裳都替她冷。红绡说她当时在旁边,可是听得真真儿的,冯夫人和香雪找了半天,大冷夜的汗都急出来了,冯夫人就骂香雪把耳坠子丢哪了?香雪一急脱口说就扔这儿了,怎就没了?”
听到这儿,谢琳琅也觉得怪好笑的,想来是冯夫人使的手段,故意让香雪把耳坠子丢在月亮门那儿,她借口去找,好“巧遇”王爷。只可惜,这时候选得不好,昨天风大雪大的,竟真找不着了。
这手段可是一点儿也不新奇。
青杏笑着道:“怎么也找不着,冯夫人就急了,跟王爷哭说那耳坠子是圣上赐的呢!王爷便道:既是圣上赐的,就不能随便丢了,你就在这儿慢慢找吧。提脚就进咱们院子来了。”
青杏说得绘声绘色,那情景就像在眼前似的,也确实好笑的很。
谢琳琅忍俊不禁的问:“那耳坠子后来可找到了?”
青杏笑道:“今天一大早,冯夫人就吩咐人去把月亮门那块的雪都铲了,这才找着。”
这个冯夫人谢琳琅才只见过一回,平时请安也只是让侧妃夫人们在外头院子里点卯,竟没再见过,也没甚印象。
正说着,绿蕉掀了帘子进来,道:“王妃娘娘要的礼单子,苏管事送来了,说是按照往年的例拟的,让王妃瞧瞧,有不妥的好添减。”
谢琳琅接过单子瞧了,拟的礼稍厚一些,倒也妥当。靖海侯嫡长子阮年与萧慕年纪相当,曾在宫中进学,与萧慕还有着一层同窗之谊,且两人关系颇好,既是阮年册封世子的摆酒宴,也应该厚些。再等萧慕回来与他商议,额外添个一两样也就是了。
外面风雪已停,雪虽说不是十分的厚,整个院子却也是白皑皑一片,她命碧桃支开了半爿窗子,谢琳琅便坐在那扇窗下,望着庭中几株梅树,盼着红梅早开。
却见萧慕自院外迈着大步走进来。
他披了一件朱红羽绉面的玄狐毛鹤氅,身姿俊挺,衬着琉璃白雪,鼻山眼水间透出微凉的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