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领感恩戴德。
所以他就没瞥见官家亲手扶起了金枝:“走吧。”
回到宫里,王德宝看见官家就哭着迎过来:“官家,是老奴不好。”
“不怪罪你。”官家很是宽厚。
王德宝忙道:“门栓那狗贼护主不力,被老奴打了二十棍。就等着官家发落。”
“他也是听了朕的吩咐。何罪之有?”
官家道,进了内殿。
王德宝忙吩咐下面人:“赶紧传膳,伺候官家沐浴更衣。”
金枝也去下面沐浴更衣。
等她泡完热水出来,
就见王德宝正在院里等她。
他打量金枝浑身上下。
这衣裳整整齐齐,瞧不出来什么。
看两人情绪也不像成了什么好事。
他将金枝悄悄扯到一旁耳房:“你昨天,和官家作甚了?”
金枝大咧咧:“嘿,我借了官家的船摘菱角,便不小心流到了河里,翻了船。”
荒郊野外想必也不能成就好事。
王德宝恍然。
又解释:“门栓那小子不懂事,一时心软招来了献媚的宫娥,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怎么一向冷淡的王主管待自己客气了起来?
难道看自己与朔绛关系好想套近乎?
金枝忙解释:“我与官家无事。”
又想一想,不对啊,献媚的宫娥又不是冲她献媚。
要赔不是也是去寻官家吧?
她没转过弯来,很快就忘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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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收拾妥当后,便起了旨意:“去寿山。”
寿山是皇陵所在地,离着云雾山倒不远。
可这没年没节的,去皇陵做什么?
王总管惊诧,官家这是怎么了?
官家貌似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带上金娘子。”
王总管忙应下。
心里无端想起自己村里的习俗:
这小媳妇进门第一天都要先去祭拜祖坟,为的是让列祖列宗认得自家人。
只不过很快他就唾弃自己的想法:
先不提官家压根儿没宠幸金娘子。
就是宠幸了,她一介宫娥难道还配见皇室先祖?
朔绛轻车简从,只坐了两辆马车。
王德宝本想让金枝在后面一辆马车。
可想了想,还是将金枝放到了前头那一辆。
果然官家上了马车,见金枝也跟着上来,并没有说什么。
王德宝心里了然。
官家只怕是有意了。
金枝不知底细,还当官家要去游山,因而高兴呵呵。
她一路上叽叽喳喳:“不知道山脚下有没有青团吗?御膳房不做这个。馋煞人也。”
朔绛不言不语。
他板着脸垂着眼眸,浓密的黑睫敛住了他的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了寿山,金枝才觉不对。
青山巍峨,山下雕梁画栋。
前头先是牌坊,供奉,庙宇、祀殿。
问小黄门,小黄门小声说:“这是皇陵。”
啊原来这就是皇陵。
金枝想起她在乱葬岗给朔家满门烧了六年香火,便了然点点头。
也是,朔绛应当是把家里的人都迁坟到了这里。
这山间风光怡人,景色静谧,是个安息的好地方。
金枝本以为她就随其他人待在外面便是。
没想到朔绛点她的名字:“金枝也来。”
金枝惊诧。
再想到这里是皇陵,
思及过去朔绛对自己所做,金枝吓得几乎要脚软。
莫非官家今日要将自己斩杀于皇陵?
当场告慰列祖列宗?
金枝不敢向前。
朔绛也不勉强。
他自己进去了。
金枝随着几位宫娥内侍在外面焚香跪拜。
她很是虔诚。
朔绛在内殿,
他在内侍的指引下捻起了檀香,默默拜了拜,插在香炉里。
檀香袅袅。
青松古柏幽幽。
朔绛闭目。
脑海里一会是侯府满地的血水,
一会是家里亲人们的面庞。
想起第一次见面金枝掀开一排排挂着的生猪半羊,生猪费力在空中晃荡出一个优美的弧线,他们四目相对。
雪地里,他怀里揣着翡翠玉镯,想给金枝表白。
还有金枝缩在炕上哭:“我害怕。”
一会是宫娥问他:“官家在等人吧?”
漫天的星落如雨,满城的喧嚣欢呼,他揣着玉镯,心如死灰。
可等再见她时,他居然也没扼制住心里的悸动。
落水那晚,当设想到自己或许可能要娶金枝才能保全她名节时,
心里闪过的那一丝窃喜如当头棒喝,唤醒了梦里迷客。
原来他再次喜欢上了金枝。
说不上是什么时候。
是她站在杏树枝杈间灿然笑的时候?
还是她蹑手蹑脚从他房里偷走一床被的时候?
是她在月下捞铜钱时?
还是她顶替妹妹来□□他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一颗莲子,
却在某一天忽然盛夏到来,
才惊觉早已满池菡萏,莲花灿烂。
又或者,那一棵莲子从来没消失过。
它在塘泥里耐心埋藏了许多年,
只等待有一天时机合适便破土而出。
昭告全天下他根本藏不住的心事。
喜欢就是喜欢,藏不住。
瞒不过别人也骗不过自己。
长明灯灯火在灯盏中跳跃。
要面对的事情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