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邻听得直冒鸡皮疙瘩,生怕昭昭这被毒蘑菇浸坏的脑子真听了沈春岁的胡话——她捧住昭昭的脸,掰着她面朝自己,严肃道:“你清醒点,别听沈春岁的鬼话——”
“想想你挨的那顿揍,想想你被烧掉的尾巴。”
神志不太清楚的昭昭条件反射性打了个哆嗦。
她一缩脖子,同时大长腿伸出去踹了沈春岁一脚,震怒:“好哇!你居然敢谋害我!”
虽然昭昭外貌娇媚可人,但她的实力却是实打实的金丹期大妖,那一脚把沈春岁踹得直接飞出去在大街上打了个滚。
陈邻连忙抱住昭昭的腰:“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昭昭大声嚷嚷:“这个贱民想谋害我!”
沈春岁一滚身爬起来,摸摸自己后脑勺,莫名委屈:“我没有啊!这不是你说要追徐存湛,我在给你出主意吗?”
昭昭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副要喷火的样子:“徐存湛那么凶,我要是挨上去,他不得把我打来烤了啊?”
沈春岁脸上肌肉一抽搐,看昭昭就像看傻子,“你不要把徐存湛好好的一个暮白山弟子,说得像什么邪门歪道好吗?你又不是作乱人间的坏妖怪,你可是正儿八经出身涂山的九尾狐,他吃饱了撑的啊去烧你?”
“再说了,你们九尾狐不是有那个什么,魅惑术吗?你好歹是只金丹期的狐狸,魅惑术还不会用吗?”
“没有用!没有用!我早用了,要是有用,我会到现在还没有得手吗?!”
被质疑了本职技能,昭昭都要气哭了,憋着嘴巴委屈的嚎:“他情窍坏了呜呜呜——我什么办法都试了——我还看了好多人间的话本子……呜呜呜没有用就是没有用……”
“呜呜呜他就像那个铜墙铁壁一样他情窍坏死了都呜呜呜……你说他为什么情窍坏了啊……呜呜呜他情窍都坏了我还怎么让他吃爱情的苦啊呜呜呜……”
嚎到后面完全变成了诉苦大会,昭昭反手抱住陈邻哇哇大哭,把眼泪鼻涕全部蹭到陈邻衣服上。
陈邻推也推不开她,明明是陈邻比较高,但她那点力气对昭昭来说就跟小朋友没什么区别。陈邻越推昭昭抱得越紧,哭得整张脸都挤在一起。
陈邻无奈,只好放弃了要推开昭昭的动作,拍了拍她的背,又抬眼想向沈春岁寻求帮助。
沈春岁就站在两人旁边,表情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邻腾不出手,只好轻轻踢了下沈春岁的小腿:“沈春岁?”
他迅速回神,但偏过脸来问的第一句却是:“徐存湛情窍坏了?”
陈邻愣了愣,有些踌躇。
因为她之前遇见的狐狸们,还有商枝,对徐存湛情窍坏了这件事并没有避而不谈,说起徐存湛坏掉的情窍,就像讨论学校洗手池里坏掉的水龙头一样自然。
所以陈邻总是忽略了情窍坏掉是一件多么稀罕的事情。
直到此刻沈春岁脸上明显的诧异与探究神态——陈邻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含糊回答:“我不清楚。”
沈春岁:“你不清楚?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沈春岁说这句话时,陈邻感觉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奇怪。
猛然一看似乎还是和平时差不多的开朗,但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僵硬感。
但那种感觉过于缥缈,陈邻也说不准是自己想太多还是别的什么——
正当她愣住时,沈春岁已经露出灿烂笑容自顾自把话题转开:“哎小殿下,你别往邻邻身上扑了,她一个没练过的腰都要被你压断了。”
说话间,他上手试图把昭昭从陈邻身上‘扒’下来。
昭昭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喊着:“我不下来!我不下来!底下都是徐存湛,我要是脚沾地了他就要把我做成烧烤呜呜呜——”
沈春岁哭笑不得,与同样无奈的陈邻对视。
陈邻扶着昭昭的肩膀,好声好气哄她:“都是假的,你低头仔细看,没有徐存湛……”
昭昭低头看了一眼,吓得尾巴和耳朵都炸毛,整只狐狸跳到陈邻身上。陈邻那小身板哪里接得住?噗通一声就被她压倒在地。
沈春岁眼疾手快抓住昭昭衣领把她拎起来,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陈邻。
“你还好吧?”
“……感觉腰好像闪了。”
陈邻扶着自己的腰,龇牙咧嘴,脸皱成一团。沈春岁伸手把她拉起来,陈邻站起来之后还是觉得自己的腰很痛。
她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道:“算了,你先把她送回客栈吧,我自己慢慢走回来。”
沈春岁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回去?没问题吗?”
陈邻:“我没事,就是走路得慢点。”
看了眼被沈春岁拎起来还继续张牙舞爪的昭昭,陈邻叹了口气,道:“你先把她弄回去吧。也不知道这个蘑菇的效果能维持多久,希望她回去之后能安静一点。”
沈春岁耸了耸肩,笑眯眯道:“你不觉得这个蘑菇挺有意思的吗?”
“平时这位小殿下一口一个存湛,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徐道长身后打转,我还以为她当真是对徐存湛情根深种,没想到只是想让徐存湛吃一吃爱情的苦。也不知道徐道长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生气。”
他说出这句话时口吻随意,仿佛只是在和陈邻谈论晚饭,但内容却让陈邻感到些许不适。
她抿了抿唇,没有接过话茬。
沈春岁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说话,不禁侧过脸瞥她。二人四目相对,少女仍旧是那副温温和和好脾气的模样,但仍旧不接话——沈春岁想不出自己那些话问题在哪,最终只好将其归咎于陈邻就是不爱说话。
他向陈邻挥了挥手,然后拖着闹腾的昭昭往客栈走。
陈邻揉了揉自己的腰,走得有点累,干脆在附近的路边坐下。
远处的太阳已经完全被地平线吞噬了,天空中的火烧云暗淡下来,变成污水一样的色调。陈邻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天空,感觉有点脖子酸,扶在后腰的手便移到了自己脖颈后面,慢慢揉自己酸痛的脖颈。
眼前灰暗天空忽然被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遮住,陈邻眨了眨眼,视线所及是徐存湛那张脸,还有他怀里抱着的绿萝。
虽然徐存湛长得高大,风格和陈邻看过的电影相差很多。
但他在暮色之下抱着这盆绿萝登场,陈邻还是忍不住口嗨一句:“hi,玛蒂尔达。”
徐存湛歪了歪头,那张天然适合骗人的脸露出几分无辜:“玛蒂尔达是谁?”
英文名字从他嘴里蹦出来,违和感强得要命。
陈邻两手撑着自己膝盖站起来,活动了一个胳膊,回答:“我老家一个故事里面的女主角。”
徐存湛:“噢——是什么样的故事?”
陈邻想了想,道:“虽然男主和女主作为有情人最终分开了,但我觉得是个好故事,是he。”
“he就是happyending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指让人高兴的结局。”
“没有在一起也算是让人高兴的结局?”徐存湛眉头微皱,难以理解。
陈邻挠了挠脸,“嗯……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在我看来,故事里的女主获得了全新的人生,也获得了他人的爱。”
“即使最后的结局是失去了,但她还是拥有被爱的过程……”
徐存湛不高兴:“但结果还是失去。”
陈邻眨了眨眼,有点无奈。
她两手撑着自己的腰,慢吞吞走路,声音也慢吞吞的,回答徐存湛:“但结果不是唯一判断幸福的标准啊。”
“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果事事都看结局的话,会活得很辛苦的。”
徐存湛想理所当然回答结局当然重要。
但是他又没法反驳陈邻那句‘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因为即使是自在随性如徐存湛,也有他暂时办不到的,‘不如意’的事情。
推己及人。
强大如他都要被某些规则束缚,弱小的陈邻自然会活得比他更辛苦一些。要强求本就活得辛苦的人抛弃一切过程中所产生的快乐,而一味去追求结局,这样——似乎——确实有些残忍。
徐存湛在对待陈邻的态度上,总是不自觉将她放到了‘柔弱易碎品’的定义上。
一想到她脆弱,便觉得她可怜。一觉得她可怜,便不忍心再强求她任何事情。
虽然脑子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但心里还是不高兴。
徐存湛把右手抱的绿萝换到左手,空出来的右手便去拉陈邻的手。两人本就并肩站着,要牵手并非难事。
陈邻还在想别的事情,左手就忽然被徐存湛牵住了。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脑袋转过去,看向自己和徐存湛牵着的手。徐存湛牵得很自然,手指一握上去,便穿过她指缝,十指相扣。
他的手心温度很高,温暖又热烈。
陈邻愣了愣,目光迟缓的往上移,看向徐存湛侧脸。
徐存湛没有脸红,更没有露出丝毫害羞的表情。他只是眉头小幅度的皱着,嘴巴微微撅起——那点噘嘴的幅度很小,他自己估计都没意识到自己噘嘴了,满脸都挂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徐存湛态度坦荡又自然,这让陈邻反而不好意思甩开徐存湛的手。
毕竟徐存湛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她却反应这么大,看起来好像她对徐存湛有意思……明明是徐存湛在暗恋她吧?
不是,徐存湛这是真的在搞暗恋吗?
为什么自己这个被暗恋的反而比他还心事重重啊?
看着徐存湛单纯不高兴的侧脸,陈邻心里也莫名懊恼起来。
*
沈春岁拎着昭昭回到客栈,却并没有回昭昭的房间。
他在这里也住了几日,虽然并没有去陈邻房间拜访过,却记得她的房间位置;拎着嘴巴里还在胡言乱语的小狐狸走到陈邻房间门口,沈春岁先试探性伸手推了下房门。
房门没关,一推就开了。
沈春岁松了口气,进房间后将昭昭扔到陈邻床上,自己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东西。
这间客栈给配的日用品都很齐全,桌椅柜子还有书柜。但沈春岁把所有柜子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别说他要找的东西了,这个房间里几乎没有半点陈邻的私人物品!
有些烦躁的将柜子推回去,沈春岁喃喃自语:“不在房间里,难道她把那东西随身带着?还是给徐存湛了?”
“不过那时候徐存湛不在她身边,她突然被人塞了东西,只怕也不一定会给徐存湛。”
手指摩挲柜子边缘,沈春岁蹙眉沉思。
这时躺在床上的昭昭又打滚嚷嚷起来,颠三倒四的说着一些胡话。沈春岁看了她一眼,脸上那几分深沉最后都变成了无奈。
他捂住自己的额头,“就你这个破脾气,谁受得了你?也难怪徐存湛……啧,情窍坏了?他看起来可不像是情窍坏了。”
脑子里闪过自己认识这三人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沈春岁眯了眯眼。
“暮白山弟子,情窍坏了,背着木剑的问罪人……不会真的是他吧?那还真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非要你遇上我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