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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64节

“也无。”

“不对吧,”叶白汀指尖翻着锦衣卫查找到的信息,“他不是问你借过钱?”

贺一鸣一怔,笑了:“如果你问的是……他那点摆不上台面的喜好,酒,财,色,赌,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黄康不仅问我借过钱,他和很多人都借过,但大半人跟他谈不上私交,也同我一样,甚少理会。”

“所以当日你没去过楼顶,没见过黄康,没同他一起吃过东西?”

“是。”

“那你在这日前晚,特意买的‘阳饼’,去了哪里?”叶白汀指尖点在桌角,“你可别说你悄悄用了。”

所谓阳饼,是以肉苁蓉为主料,辅以其它配料制成的补阳圣品,小圆饼状,类似小点心,其中有一种配料颜色明显,食后会使唇齿染黄,但阳饼经其调和,口感明显变佳,是以不可去除。

它是补阳好物,却不是壮阳药,一般人吃了不会立刻来劲,当下就有什么反应,立刻要办什么事,但肾阳虚亏之人,会经常食用滋补,黄康好色,日常饮食习惯里,就有这一项。

但这个东西市面上卖的很广泛,追查起来并不容易,锦衣卫查了好久,也是直到昨天,才找到这条线最终的关键点。

贺一鸣还是没慌:“丢了。”

“丢了?”

“寒冬腊月,临近年节,街上小偷小摸都多了三成,有人摸了我的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贺一鸣老神在在,“锦衣卫如若不信,可去细查,我就在那天丢了钱袋子……和一些琐物。”

你问什么,对方都有解释,都能推脱,换了别人难免心浮气躁,叶白汀却表情没什么变化:“那箱子呢?”

贺一鸣顿了下:“箱子?”

叶白汀但笑不语。

贺一鸣就又知道了,撒谎大抵没用,锦衣卫一定查到了点什么,有证据,才敢这么说,他眸底微转,平静道:“哦,你说那个扁长的小箱子啊,有人存在酒楼,点名要给我的。”

“谁?”

“不知道。”

“不知道,就敢随便拿?”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认真确认,”贺一鸣微笑,“我自己也觉得很蹊跷,为免不明不白入了别人的套,当然要亲自看一看。”

“看出来了?”

“没有,”贺一鸣摇头,“别人莫名其妙的给我写纸条,说有东西送给我,闹得神神秘秘,我看了发现是珠宝财物,实属敏感之物,写纸条的人也再也没出现,我感觉不对劲,立刻上交到官署上峰,挂了‘失物招领’,锦衣卫若不信,可去刑部问我们尚书大人,这箱东西至今仍在他那里。”

叶白汀:“所以于你来说,一切只是巧合,你只是去处理一桩可能的意外情况,凑巧碰到了黄康的死?”

贺一鸣:“是。”

“那你为何入了耿大人的聚宴?他们这个局又是亲戚又是属下,同你好像没什么干系。”

“你方才不是说了,凑巧啊,”贺一鸣勾唇,“我那日去处理箱子的事,凑巧碰上了黄康的死,也凑巧撞上了耿大人的酒局,他们热情邀约,我直言拒绝,岂不是不给面子?”

……里里外外,你都有话说。

申姜感觉这茬子有点硬,今天搞口供真的有点难。

叶白汀却不慌不忙,将视线转向房间内其他人:“贺大人带的这个箱子,你们可知晓?”

耿元忠为首,所有人一致摇头。

对此,贺一鸣也有自己的解释:“我是离开酒楼时才拿的箱子,进房间时又没有,他们当然看不到。”

“那在这之前,箱子放在何处?”

“一个空包厢。”贺一鸣解释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我既怀疑这箱子来路不正,进了酒楼总要四处看一眼,没察觉到异常,先碰到了耿大人的场子……应酬完,心也定了,才去拿了箱子。”

叶白汀却没理会他的话了:“酒宴之间,你们都曾出去过?”

众人互相看了眼:“是。”

“在此期间,你们可有发现任何异样?”

“并元。”

“席间海棠糕,是章佑点的,在他出去的前后,都有谁?”

胡安居举了手:“下官离席时,房间里所有人都在,回来时,只章佑不在,他应该是在我离开后出去的。”

叶白汀:“你们中间可曾见过?”

胡安居“并无。”

叶白汀:“之后呢?”

“我,”贺一鸣道,“胡安居和章佑出去后,我也离席解,但我速度快,比他们回来的都早。”

叶白汀看着他:“那你和章佑,可曾见过?”

这个点很好查,那日酒楼繁忙,也没什么放榜的事吸引视线,保不齐有几个目击证人,贺一鸣并不准备撒谎:“见过,他拦了我,我们之间素来不和——大家都知道。”

“拦下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继续那些色厉内荏的狠话。”

“章佑回来之后,就点了这道海棠红,可与你有关?”

“难道不是因为耿大人爱吃,他做为晚辈亲戚表孝心?”

“你们之间的谈话,并未提及此物?”

“我又不知耿大人喜好,如何提醒?”

“你撒谎,”叶白汀指尖点在桌上,翻开的卷宗,“去年九月初六,你和耿元忠在‘梨落园’吃饭时,你点过这道点心,你知道耿大人喜好。”

贺一鸣:……

“知道,就不能忘了?你也说是去年九月了,我忘性大,不可以?”

叶白汀:“好,那我们来说说郁闻章——于联海言,你和郁闻章的结识,非常主动。”

贺一鸣顺势就看了于联海一眼。

于联海瞬间往后缩了,缩不敢抬头。

贺一鸣嗤了一声:“是,我的确很欣赏郁闻章,我也是大考出身,现在官场,偶尔寂寞,无人理解之时,也曾怀念当初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见到才华出众之人,心向往之,想要结识,不是很正常?”

“你和他在去年大考之前认识,起初热情似火,之后疏离淡漠,今年恩科,再次热情起来,重新与他交往,可他未来的及进考场,人就死了——”

叶白汀话语微慢,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他的友人觉得太过凑巧,事必有蹊跷,今日堂前,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贺一鸣:“人潮起伏,缘来缘散而已,没什么好解释的。”

“听不懂人话么!”申姜绷不住了,“让你说说你们中间结识,又断交的过程,少扯其它!”

贺一鸣眸底隐有怒色,但很快就收敛了:“初时陷于才华,我的确觉得郁闻章此人不错,但他过于清高,抛不开寒门小户所谓的‘骨气’,我结识时,尚未带低就之心,不觉得是折节下交,他却总是因身份不同,感觉不自在,既然没办法舒服的相处,便也没必要再交往下去,遂之后来往少了。至于今年……有机会再遇,我同他总算是认识过,总不能见了面装冷脸吧?打个招呼还是要的。”

叶白汀:“所以只是打招呼,你并未热切。”

贺一鸣:“没错。”

“但一个多月前的百佛寺,他出意外那天,你也去了。”

“只是碍于应酬交往,需得过去求个签,我去的匆匆,走的也匆匆,他在这天遭遇意外,也是巧了。”

“你当真没见过他?”

“没有。”

“当日也不曾丢过什么东西?”

“不曾。”

“那为何这一个多月,你都不再穿竹青色的衣服,”叶白汀视线淡淡的看着他,“是心虚么?”

“我为什么要心虚?”贺一鸣眯眼,“锦衣卫查案,还是不要猜来猜去的好。”

叶白汀:“因为你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衣襟袢扣!”申姜见少爷已经问成这个样子,是时机了,直接把找到的证据甩出来,“郁闻章尸体坠落三尺外,大石头的缝隙里,这枚竹青色的袢扣怎么解释?怎么就那么巧,贺大人那日所穿的衣服上,刚好少了一枚?”

贺一鸣眼微快速颤动,没有说话。

叶白汀:“郁闻章死时,仰躺在地,颅骨脊柱皆有一定的损伤,肋骨也有部分骨折,偏双臂双手骨节完好,姿势特殊,他在从楼上坠下时,一定或推或抓,想要碰触什么东西……这枚衣襟袢扣,颜色市面上多见,布料不算特殊,连缝制手法都是最基本的,家家都会,本算不上多特殊,可你突然不再穿相同颜色的衣服,甚至把那当日穿过的那件弃之箱笼,同下人说要扔掉,不是心虚是什么?”

“你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你害怕别人查到你头上,是也不是!”

贺一鸣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他就知道下人办事不靠谱!明明让扔了的东西,为什么锦主卫能找到?必是下人私自留下,或想谋一些小钱,卖到了别处!

但是没关系,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能倒打一耙:“我就说为什么那日,指挥使会问衣服相关的问题,原来你们都想好了!北镇抚司非要如此栽赃陷害,我还有什么话说?想来人的换季需求,喜新厌旧的基本特点,在你们眼里根本不必考虑!”

叶白汀眯了眼梢:“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日果真没见过郁闻章?”

贺一鸣这次不敢直接说没有了,他不清楚锦衣卫都查到了什么,对方太狡猾,明明知道那么多东西,却很是憋得住,一点一点往外放,好像就是想打他的脸……

“也不算没见过,”他浅浅叹了口气,“我匆匆来去,正好碰到他吃完饭归来,曾有个短暂擦肩,不过也仅止如此了,我们连话都没怎么说,这也算得上见过面?”

叶白汀突然问:“你对策论内容的书,有什么看法?”

贺一鸣:“看法?”

“这一科不是必考么?”叶白汀看着他,“你经历过大考,相关题目应该学过练过很多。”

贺一鸣面露几分厌烦:“策论,大考最难的一科,不好学,也不好练,连编成的书都很厚,你也说了,必学科目,我对此能有什么看法?”

“你讨厌策论。”

“很难喜欢。”

“郁闻章好像很喜欢这一科。”

“不错,他很擅长。”

“锦衣卫查到,当日郁闻章饭后上楼,立刻又下了楼,去自己院子一趟,才又重新上楼,在这个过程中,他换了一本书,就是这本策论,”叶白汀问,“如你所言,他已经很擅长这门课了,为什么还要换来读?大考在即,他不该多看自己短的那门课么?”

贺一鸣:“这你该去问他啊,我怎么知道。”

叶白汀:“你当然知道,因为他知道你讨厌这一门,故意恶心你,让你心情不佳,对么?”

贺一鸣眯了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白汀:“即便是楼下匆匆一眼,他也知道你必会去找他,他没你那么心黑,想不到更多的办法抵抗你,就想恶心恶心你也是好的,他想让你快点离开,可他并不知道,你并非只是带着情绪过去的——还有他母亲的性命。”

“锦衣卫飞鸽传书外地卫所,已得回音,郁闻章的母亲的确在案发前些日子接待了一拨客人,还给出了自己的发簪……你便是拿着这样东西,用她的性命威胁郁闻章,让他乖乖听你的话,否则有人就要为此付出性命,对么?”

叶白汀双目烈烈,似有火在烧:“郁闻章并未选择就范,可又想救自己母亲,在与你争执不休的时候,选择跳楼,你可能抓住过他,劝他好好考虑,但他并没有,争执推拉间,他扯掉了你的衣襟袢扣,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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