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微微一笑:“我叫黄金龙。”
我顿时就愣住了。
以前还以为山神说的“黄金龙”,就是黄电老舅,哪知道——是人名?
“我还得把这个身体给送回去。”孝子拱手跟我做了个旧时代的同门礼:“再晚了,怕损伤了他的脑袋——得罪,剩下的路,恕我就不陪着你们走了。”
我点了点头,拱手做了行当里见前辈的礼:“后会有期。”
孝子点了点头,一阵风唰的一下吹了过去。
缘起缘灭,也跟风一样。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心里的痛往下面压。
青蛉是没有了——但逝者已矣,活下去的,要更珍惜自己能走的路。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天师,你等一会儿。”
孝子回过了身。
程星河。
说起来,刚才这货一句话也没吭。
不像他的作风。
“程狗,你怎么了?”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说道:“七星。”
“嗯?”
他抬起了头,声音大了一些:“还有所有伙计们。”
我有些意外,他很少说话这么正经。
江采萍他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白藿香皱起眉头:“你要发表获奖感言还是怎么样?”
可他盯着我们,十分认真的说道:“咱们跟着孝子一起出去吧,这个局,咱们不要继续往里走了。”
我顿时一愣:“你什么意思?”
不光是我,所有人全愣住了。
不走,他活不了几个小时了。
“为了我,已经死了这么多人……”程星河的二郎眼里有了挣扎:“只为我这一条命,值么?”
其实,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
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谁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这一天等死。
“值。”
程星河一愣。
“我觉得,也值。”哑巴兰跟平时程狗推他脑袋一样,推了程狗的脑袋一下:“来都来了,半途而废,算什么汉子。”
苏寻没吭声,只理所当然点了点头,像是在说“哑巴兰说得对”。
江采萍微微一笑:“程伯公,你救过相公,那就是对妾有大恩,既然有大恩,哪儿有不报的道理。”
白藿香更别提了:“你不耽误这会儿功夫,我都能多治好几个伤口了——浪费时间。”
因为时间紧迫,白藿香今天跟个火药桶子一样,易燃易爆炸。
“再说了,这不光是你的命。”我答道:“你也看见了——那个地方,多少人解脱了?要是咱们没来,他们就永远见不到天日了。”
更别说,四相局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命,多大的秘密。
如果破解了,不光救他一个,还能救更多的人呢?
其实,在中秋节前,他就犹豫过。
我明白他心里怎么想的。
他平常不会这么纠结,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大家全部的命,不得不斟酌。
“我知道,你不忍心看着别人为了你死。”我接着说道:“可既然选了这条路,咱们谁也别半途而废,不然——之前那些命,你要让他们白死了?”
还有——熊皮人的仇,我非报不可,那些屠神使者,也一个都跑不了。
我也不怕死,但我只怕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想庸庸碌碌活一世,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程星河不吭声了。
他也想起来了那个熊皮人的残虐。
“走还是要走的,”哑巴兰也摸了摸金丝玉尾:“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没谁有回头的意思。
程星河怔了怔,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可话没说出来,眼圈倒是给憋红了。
他虽然又馋又懒又怂,可面子还是要的,转脸不吭声了——不想让我们看见。
哑巴兰抓住了机会就去调戏他:“程狗,你眼睛里进沙子了——我给你吹吹!”
“滚蛋,我怕你给我吹成沙眼——不是,程狗也是你叫的?”
“程二傻子,行不行?”
终于,他一把推开哑巴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向了等在原地的孝子:“那咱们……跟你就此别过。”
孝子点了点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只是拱了拱手:“后会有期。啊,对了,我还忘了一个要紧的事情——山神还说过,第三个关卡里,偶尔也会飘出尸体来,那些尸体都是干枯的,像是活活饿死的,但是有一样——脸上,都带着笑。”
笑?
那个怪物,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死?难怪说是被迷魂了。
他以十分敏捷的身法进到了石窟深处,不见了。
第1578章 忘记一切
渴死饿死,还能带着笑?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不过,程星河像是放下了一切负担,询问似得看向了白藿香,意思是说,确定要进去,那就抓紧时间。
这像是个单程票,破釜沉舟。
“不急于一时,休息好了,就走。”白藿香一边上药一边说道:“别跟被人燎了毛的猴一样。”
这把程星河堵够呛,不过眼瞅着白藿香举着针过来,又怕白藿香公报私仇,只好撇着嘴不吭声,只做了个无声口型:“你们全家才是猴儿,生个小孩儿也是猴。”
哑巴兰看见了:“姐,程狗说你坏话!”
我们都笑了。
是啊,虽然时间越来越紧迫,可我们不能硬拖着这一身的伤去匍匐前行,等白藿香治好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而且,我们都看到了那片蓝天。
这就说明,天还是亮的,我们闯过了四脚人和桃花乡,不过是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离着再次天黑还有一段距离,天黑到了过午夜,也还有一段距离。
程星河叹了口气,低低的说道:“希望——咱们都不要后悔。”
后悔是什么?
能吃吗?
终于,大家都缓的差不多了——伤药是很灵,有一些伤筋动骨的地方,白藿香一咬牙,给我们用上了凤凰洞里弄来的仙药。
劲儿很大,大的跟打了止痛针一样,大家都激灵了起来,红头胀脸,好像吃了兴奋剂的斗鸡。
哑巴兰甚至来了个倒立,又惊又喜:“藿香姐,你这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我心说,说手艺略有不妥,像是讲捏脚师父。
但马上自嘲,你好利索了吗就来挑毛病了。
“这算是预支的,药效一旦过去,身体会变本加厉给你疼回来,”白藿香也没在乎这句话:“真要是破开了玄武局。等回去,可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程星河一乐:“真要能好好回去,大家都高兴——别说十天八天了,躺他个一年半载又怎么样?”
可我看得出来,他眼神里的患得患失。
大家,真的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吗?
前面两个局已经这么难对付了,最后一关的阵心和阵物,只会比前两关更难过。
能把这地方破开,像是结束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不过我也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要想白吃白住,那不大行,叫南派送房租。”
“不是,七星你什么时候钻钱眼里去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家都跟镜花缘里的两面国人一样,表面没心没肺,背后心事重重。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打起精神重新出发——仙药开始起作用,大家精神都好了起来,宛如开了外挂,身上像是凭空多了很大的力量。
一边走,程星河一边努力恢复他平时的吊儿郎当:“七星,你说这地方的镇物到底是什么?真是大王八?真要是这玩意儿,不大好办——这东西出了名的刀枪不入,怎么砍开?”
“那谁知道,”我答道:“咱们一直不都是这样吗?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我却琢磨了起来,迷魂阵——那能是个什么阵?
能让人笑着死的,又是怎么回事?
苏寻手上因为射了过多元神弓,划出来的细小伤口已经痊愈了——正在摩拳擦掌,看看这个阵到底是多大的来头。
那道石梁看上去是很长,但是一步接着一步,也不知不觉就走到头了——好像大多数人的人生一样。
大家都打起来了精神——不管前面是什么,齐心协力,总能过去。
临出去的时候,我也长了个心眼儿,拿了金丝玉尾,把大家的腰都捆在了一起。
这是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最保险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