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上都躁动了起来。不少人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在窃窃私语, 等待了一个奇迹的诞生。也许他们会见证艺术体操的明日之星的诞生。
孙喆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很想起身去外面转一圈。嗯, 他不抽烟, 他想狠狠地灌下去一大罐冰镇饮料。摄影师承认他怂, 他不敢看接下来的两场比赛。
冯小满暂列第一的事实, 让大家的情绪都紧张了起来。以往不敢想象的事, 现在仿佛隐隐有曙光现,好像似乎大概可能成真了。所有人都激动得直打哆嗦,就连一贯镇定自若的林医生, 此时也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平静。
她接触艺术体操的时间越长,就对这个项目越有感情。她看着陆教练薛教练她们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努力经营着艺术体操事业。就连她原本不太喜欢的王部长, 这个爱打官腔的女官员,也在各方压力下极力斡旋, 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艺术体操这棵幼苗的成长。
林医生没有办法, 不感同身受, 她也没有办法不将自己当成她们中的一员。她们都希望中国的艺术体操能够有所突破, 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石子, 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荡漾起层层涟漪,也是好的啊。
一生二, 二生三,三生万物, 从无到有, 未来总是充满希望的。
群体的情绪叠加在一起,就呈现出幂增长。所有人都不敢看对方的脸,害怕从彼此的眼睛中发现期待,害怕这份期待会增强自己心中的渴望。万一成真的呢?万一所有人都以为会成真的时候,结果却依然不尽如人意呢?
这样焦灼且紧张的气氛中,冯小满的反应,显得格外的平静。后面的两场比赛她都没有等待教练和林医生的指导。她只是平静自如地做着准备活动,换好新的体操服,按程序进行热身,再一次想象着自己的成套动作,然后等待着领导员将她带上场去。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一切都是那么样的理所当然。
孙喆生吸了一口气,拿手捂着脸,又不住地吸气。等到宣布比赛选手冯小满上场的时候,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旁边体育报的记者兴致盎然,像是在说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哦,看样子我可能得报道又一枚金牌的诞生啦。“
孙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对方。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是塞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心中激荡着一个声音:“你懂什么?懂什么!你以为这枚金牌是一枚乒乓球的金牌或者是羽毛球、跳水之类的。不,不,你不懂的。这枚金牌的诞生有多么的艰难,”
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能够拿起乒乓球或者是羽毛球拍随意挥舞两下,可是又有多少国人知道艺术体操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个民族啊,是那样的神奇。因为天佑中华,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总是能够诞生出许多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天才。
孙喆骄傲地想着,他就目睹了一个天才的诞生。他看着这个女孩子,从懵懵懂懂的业余选手到成为省队队员,然后一路三级跳,就跟那个三连跨跳一样,飞跃到了世界舞台上。
不,她还在攀爬的途中,她前面还会有世锦赛还会有奥运会。他会看着这个身体里藏着一团火的小女孩,像火鸟一般,燃烧在世人面前。她在每一次的比赛中,锤炼着自己。
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斯,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孙喆的脑子乱糟糟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会想起郭沫若的诗。他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怎么就想起来,非得从巴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跑到这里来看冯小满的比赛呢。
真是要命,这个丫头。
他要是老老实实地留在巴黎,舒心愉悦地看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秀,然后轻松惬意地听一声比赛结果,岂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份煎熬了。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又会无比的失落,因为这就意味着,他错过了一个伟大的时刻。
没有了奥古斯汀的解说,接下来的圈操跟带操,孙喆都是外行看热闹。他不知道那些跳跃跟旋转的名称。他只知道,他看见了蝴蝶穿花,他看见了彩云追月,他看到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他看见了玉壶光转,画图难足,那人盈盈浅笑,在灯火阑珊处。
相较于孙喆浮于表面的欣赏模式,庞清与孙岩这两位姑娘的观赛体验就更加惊心动魄了。她们紧张地观察着赛台上这个小妹妹的成套完成情况。前阿拉贝斯接巴塞,好,亮相惊艳;大抛,无帮助高举腿哥萨克跳转180°,好,稳稳地接住了;地面柔韧胸倒立,很好,腿绷得笔直,视线外接圈,棒极了,接到了。
孙岩一直在絮絮叨叨地报着冯小满的每一个动作,躯干前倾的哥萨克蹲转三圈,侧倒平衡接阿提丢平衡接无帮助高举腿,大抛圈,弗迪埃跳后接圈,还有一连串开度足有230°的反跨跳。全场的气氛都随着她的反跨跳沸腾起来了。那舒展自如的姿态,仿佛整个人都定格在了空中。
她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去停歇。她还沉浸在圈操的震撼中没有办法醒过来,带操就又开始了。这一次,孙岩甚至已经顾不上再去评判冯小满的动作是否到位,她完全进入了这个小师妹营造的仙气飘飘的世界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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