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陆橘低低应了一声。
转过身背对着柳丞哲，也不动了。
空气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落笔的沙沙声伴随着清浅的呼吸声悠悠响起，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子照射进来，或明亮或浅淡的光线充斥了整个房间。
陆橘盯着那钢琴，无限的遐思也都止于身后那道视线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丞哲将笔搁下，舒了一口气地开口，“好了。”
陆橘顿了顿，旋即起身，“既然你画完了，那么希望你遵照你的约定。”
话落，她转身便向外走。也不去看看柳丞哲画的她究竟怎样，好与不好。
柳丞哲也没有指望用这一点拦住她，却开口道，“你不想知道你父亲的事情了吗？”
“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如果不知道，那我就走。”陆橘站住脚步，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她不想与柳丞哲玩儿这种猫捉老鼠的无聊游戏，她对于父亲，或许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些思念，或许方才柳丞哲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什么希望他的女儿乐观、大方……
这些也并不像是她的爸爸会说的话。
从前的爸爸也许会，但绝不是后来那个疯了一般谋划商圈，最后却欠债逃走，连亲生女儿也不要的人。
“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可以看看。”
柳丞哲走近她，手里拿着一封浅黄色的书信，递给陆橘。
信？
陆橘转过身，看着柳丞哲手上的信封，双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信在这个时代，或许已经成为一种代号了吧？
只是她到现在还是保留着收集漂亮信封的习惯。
因为父亲曾经跟她说过。
书信是有温度的，能让收到信的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人关心的，是被挂念的，比网络上发邮件发消息要强得多。
从那以后，陆橘就养成了每天写信的习惯。
大部分时候，她并不邮寄出去，只是一封封存在书柜里，写一些人生的感悟，或者新奇的所见所闻，与其说是书信，不如说是日记。
只不过，她是写给未来的自己的。
想看看，自己现在对某些事情的见解，将来的自己会不会有所改变。
只是，那些信都随着那一天的到来，全部都消失了。
陆橘不知道柳丞哲给她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伸手接过，拆开来看。
里面只有短短三个字，“离开慕。”
陆橘的双眼却一瞬间瞪大了。
捏着信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不得不花费更大的力气攥着那信，以防它掉到地上去，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爸爸的字迹！
每一笔结束的时候总是有一个小小的弯钩，字迹形如狂草，却偏偏让人有一种收缩自如，狂放里又带着几分收敛。
绝对不会错，这就是爸爸的字！
“你真的见过他对不对？你见过我爸爸！”陆橘猛地抬头望着柳丞哲，声线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却带了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哭腔，“他现在人在哪儿？”
“我说过，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确实见过他，”柳丞哲的眸中闪过一道名为心疼的情绪，他想伸出手去碰碰陆橘的肩膀，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垂眸淡淡道，“这封信我没有看过，既然你看了就收好吧，我送你回去。”
“等等——”
陆橘道。
“你确定，这真的是我爸给你的吗？他……他叫什么名字？”陆橘颤声问道。
柳丞哲看着陆橘，轻声道，“……陆泽铭。”
最后一点猜测被证实，陆橘却觉得眼前一花，身形晃了晃，柳丞哲下意识伸手便要来扶，被陆橘手疾眼快挡了回去，“……是他。”
是爸爸！
但如果真的是爸爸写的信，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封信上写着‘离开慕’。
难道爸爸一直都在注意着她吗？爸爸知道她进了慕宅，还进了慕氏集团工作吗？
那么离开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太多的疑问全都充斥在陆橘的脑海里，震惊、不解、悲伤，重重复杂的情绪萦绕心头，陆橘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柳丞哲担心地看着她，“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不……”陆橘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我只求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在哪里看见我爸爸的，你怎么会认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很抱歉，”柳丞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些我都不能说，但如果你愿意跟我去吃饭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近况。”
陆橘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好像一步步进入了柳丞哲的陷阱，但却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向前，这个人好像有着魔力，有着十几种脸孔九百转心窍，无比懂得如何拿捏别人的心。
只是她现在也没有办法回慕宅，的确需要在外面冷静冷静。
吃个饭而已，没有关系。
但陆橘看见面前的小面馆时，还是有些怔住了，一家不大的店面，上面写着‘好吃拉面’，字体虬劲有力，笔走龙蛇，却意外地透着一股子清雅的味道，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店里放着几张木桌，虽然店里整齐，但还是有着厚厚的‘油气’，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并不是饭点，店里面却还有零星的几个客人捧着大碗的牛肉面吃的热火朝天。
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一家店。
陆橘以为柳丞哲这样的人，恐怕此生都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却看见他熟稔无比地走进店里，跟老板娘招呼道，“阿婆，两碗牛肉面，”顿了顿又道，“其中一碗不放香菜。”
陆橘又是一怔。
不放香菜？
是他不吃香菜吗？
“唉，原来是小哲！”一位银发的老奶奶从蓝色的帘布后走出来，喜滋滋地看着柳丞哲，那亲切的目光像是在看着自己的亲孙子，又看向柳丞哲后面的陆橘，脸上的表情更加开心了，连皱纹都写满了愉悦的弧度，“小哲带女朋友来了？快坐快坐！稍等一会儿，阿婆的牛肉面可好吃了！”
“是啊是啊！”有个食客很高兴地接茬，“阿婆的牛肉面是顶好吃的！”
“呵呵呵……”阿婆虽然自夸很顺溜，但是听见别人夸又有些不好意思，老人的淳朴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陆橘压抑的心情也得到了一些放松，柔声道，“谢谢阿婆，可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他们走在一起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别人误会？
这一次他们是两个人单独出来的，被误会也可以理解，但上一次还是短短几天前，国外的街头，当时身边还有其他人，却也被误会了。
陆橘颇有些无奈。
阿婆听了这话，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柳丞哲，凑近他耳边小声道，“是不是还没有追到手呀？小哲莫要着急，让她吃了阿婆的牛肉面，她一定会同意做你的女朋友的！”
“那就承了阿婆吉言！”柳丞哲一拱手，露出的笑容竟像孩子般。
阿婆乐呵呵地笑了一阵，就转身回了帘布后头忙活了。
陆橘当然也听见了阿婆方才跟柳丞哲说的悄悄话，这店就那么大，老人家说话虽然刻意降低了音量，但掌握不好，还是能让人听见。
因此看着柳丞哲的目光有些不善。
柳丞哲被她看着，面上却依旧一派坦然，十分绅士地抽出纸巾帮陆橘擦了擦凳子，“坐吧，阿婆的面一会儿就好，真的很好吃的。”
空气中弥漫的面香也的确十分浓郁。
陆橘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