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下不了真正的狠手
墨雪舞其实没想哭，可就是忍不住。她觉得北堂苍云挺过分的，两人对对方的心对方都知道，北堂苍云凭什么以为，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她面前之后，还能好好活下去？再说他们有七煞这个共同的身份，本来就是要同生共死的，她没可能让北堂苍云一个人死在这里。
“这样吧，我退一步。”北堂苍云咬了咬唇，依然做着努力，“你也知道，父皇母后必定承受不住失去我们的打击，何况现在朝龙帝国也需要我们。所以，如果你一定要随我一起，那你能不能等父皇母后故去之后，朝龙帝国的江山也有人来挑，并且能挑起的时候，再来九泉之下找我，可好？”
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痛苦都可以被时间慢慢冲淡，云羽蝶和北堂千琅身康体健，又那么年轻，再活个三五十年没有太大的问题。墨雪舞如果真的伺候他们姑去之后，自己也五六十、七八十岁了，估计也就没有寻死的心思了吧。毕竟就算不寻死，恐怕也没多少年好活了。
北堂苍云这个法子其实只不过是拐了个弯，让墨雪舞继续活下去。墨雪舞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痛苦和绝望：“你觉得，我会不明白你真正的意思吗？苍云，我……”
“我知道你明白。”北堂苍云轻轻打断了她，搂着她的手臂又不自觉地紧了紧，“我早就在准备着迎接这一天的到来，而且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的，所以我了无牵挂。但自从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就成了我唯一放不下的牵挂，你好好活着，我才能安心去死。如果你真的要让我死也死得不安心，我什么都不会再说，你是要随我一起去，还是好好活下去，你自己决定。”
墨雪舞原本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可是因为这番话，她也开始颤抖，颤的比北堂苍云还要剧烈，就像一片在狂风骤雨中飘摇的落叶。隔了一会儿，她才咬了咬牙：“那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死了，你却活了下来，你也得答应我，不能随我一起去，你得伺候父皇母后，还有我母后都故去之后，才能来找我。”
北堂苍云是说什么都想不到墨雪舞和龙在天私底下到底说了些什么的，他只知道他是七煞之首，由他保住众人，自己去送死是天经地义的事，再加上此刻他满心痛苦，也根本不可能去细想，便呵呵地笑了笑：“好，我答应。那你呢？我答应了，你也得答应。”
墨雪舞咬了咬牙，终于点头：“那我也答应了！我会替你在父皇母后面前尽孝，等他们故去之后，我就去找你。”
北堂苍云终于稍稍松了口气，眼中虽然也有水雾，却温柔地笑了起来：“好，我会等你的，不过小舞，你不许骗我，你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墨雪舞点头：“你也不许骗我，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就是想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把所有想对对方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下来，简单吃过了晚饭，众人把一切收拾齐整，然后各自的眼里就都浮现出了掩饰不住的留恋：这是七煞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可最关键的问题是，到现在为止，诛妖阵仍然不能成功启动，明天到底该怎么办？希望师父说的法子真的有效吧。
步天并没有去看北堂苍云，他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把北堂苍云叫出去，再单独跟他聊几句。正琢磨着，北堂苍云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唇角带笑：“聊几句？”
得，这倒正好了。步天也不废话，起身跟着他一起出了山洞。这个时候待在这个空间有限的地方，只会让人的心情更加不爽，众人沉默了片刻，很快便各自起身离开了。也不可能走远，就在附近走走逛逛，或许能让压抑的心情多少疏解一些。
北堂苍云和步天也没往远处去，就是围着山洞慢慢转着圈。走了一会儿，步天突然叹了口气：“苍云，我会想你的。”
明天将是我的死期，你们都会好好的，所以，就算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想你的。
北堂苍云就忍不住笑了笑：“我也是。明天如果我一个人死了，就可以成功渡劫，那么，你们都要好好的，而且请你帮我劝劝小舞，一定要让她好好活下去。”
“你不要总是想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说过了，完不成的。”步天越发唉声叹气，不用摘下面具也能想象得到，他此刻必定是愁眉苦脸，“你若拜托我帮你把这天和地翻过来，或许我咬咬牙都能做到，这件事情我真的无能为力，你不要为难我好不好？就算你恨我，想报复我，能不能换个稍微仁慈一点的法子？”
北堂苍云越发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眼里便再度凝聚起了一层水雾，连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终于慢慢消失：“步天，我不恨你，永远不。”
“是吗？”步天微笑着，“以前我可没少折磨你，就算称不上生不如死，至少不会太舒服，你不气我？”
“没有，真的。”北堂苍云摇了摇头，“从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不是气你，是怕你，我觉得你好可怕，后来……”
步天笑了笑：“后来就成恨我啦？”
“没有，你怎么听不懂。”北堂苍云叹了口气，“要说恨，我只恨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你继续折磨我。如果你能像从前那样跟我在一起，我宁愿你折磨我一辈子，步天，你给我的一切都让我刻骨铭心，无论生死我都记得你，就算转世投胎，也忘不了你。”
步天笑了起来，笑声居然很愉快：“不气我、不恨我就好。其实我当然不可能真的把你怎么样，我就是觉得你太至情至性，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对你背负的使命而言，可能就会成为最大的弱点，所以我才想，试试能不能把你锤炼得百毒不侵、心狠手辣一些，可惜事实证明，我根本就做不到。所以这么久以来我根本就是白折腾，想想还真是挺惭愧的。”
北堂苍云侧头看着他，唇角的笑容也变得愉快了些：“为什么做不到？因为我朽木不可雕？”
步天摇了摇头，认真的不要不要的：“一半的原因当然是在你，但不是因为你朽木不可雕，而是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性子就是那样的了，就是那么至情至性，当然不容易改变。另一半的原因在我，因为再不容易，如果我真的能往死里下狠手，未必丝毫改善都没有，可是对你，我真的狠不下心，下不了太重的手，这就注定我对你的锤炼要以失败告终。说起来真的挺不好意思，在这方面我还不如小舞，她要是狠起来，连我都怕。如果由她来充当我这个角色，一定会比我成功。可惜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彼此倾心，由她来锤炼你更不可能。”
北堂苍云微笑：“你们俩呀可真是对得起我，居然在背后合谋怎么算计我、折磨我。这笔账，来世我一定会找你们算的。”
步天才不怕，只是遗憾地叹气：“合谋是合谋了，可我不是说了吗，纯粹白折腾。当时小舞就跟我说，我要锤炼你，就必须始终保持心狠手辣，始终让你以为我是你的敌人，否则就会功亏一篑。她还说，就是因为我在她面前太快露出了真性情，所以她知道，我对她好，我是她哥。我不用锤炼她，所以无关紧要，可是在你面前，那种无意中的破绽就很关键。当时我真的很佩服她，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我也打定主意、下定决心要狠狠折磨你的，但是下定决心和真的去做，的的确确是两回事，我是真的下不了手。不过我以为，就凭最对你做过的那些事，已经足够你恨我了。”
北堂苍云摇了摇头，笑容更加暖意十足：“我是真的不恨，要说恨，也只恨无以为报。不然你要了我吧，反正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起开！”步天乐了，轻轻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男人，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膈应我是不是？”
北堂苍云被他打的缩了缩肩膀，跟着就得意地笑了起来：“哈哈！你终于承认不喜欢男人了！从前我不知问了你多少回，你就是不松口！现在不否认了？”
步天根本懒得回答这个没有营养的问题，只是轻轻一叹：“抱抱你？虽然我喜欢男人是假的，但我喜欢你是真的，我说过的所有话你都可以怀疑，这一句，你要相信。”
北堂苍云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我当然相信，因为我喜欢也你是真的。步天，看在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份上，明天我如果真的一个人死了，不如你娶了小舞吧。小舞那种妖孽，也就你降得住，再说她也一直很喜欢你，我甚至觉得在某些时候，她喜欢你比喜欢我多……”
知道这两种喜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步天很是忍俊不禁，却点了点头：“好啊，没问题，我娶了她，替你爱她，你无论投胎转世到哪里也不用担心了。”
北堂苍云也没真以为他会娶了墨雪舞，就眨了眨眼：“这么痛快？那小舞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步天哼了一声：“这你放心，既然是我要娶她，她会同意的，她不同意我就跟她聊聊，聊到她同意为止。”
他这根本就是在剽窃自己的话，北堂苍云终于忍不住哈的笑了出来：“霸气，那就拜托了！”
其实他把步天叫出来，是想正式告别一下而已，倒也没打算说太多。不久之后两人就各自分开，北堂苍云心里想着，既然明天就要天人永隔了，还是跟其他的七煞都分别正式告个别吧。
目送着他离开，步天一时之间反倒有些不知再做什么。他倒是没想过去跟七煞一一道别，那场面一想就煽情，他还真有几分不适应。再说在死亡面前。任何词汇恐怕都是多余的。
正想着，他突然有些意外地回头：“师父？”
龙在天背负着双手，慢慢从暗影里走了出来，唇角带笑：“我只是路过，没打算偷听。”
步天浅浅一笑：“嗯。”
龙在天大概觉得挺有趣，就侧着脑袋看着：“你真的不打算告诉苍云，你跟他之间还有一层什么样的关系吗？”
步天摇了摇头：“不打算，既然事情终究会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对他来说反而更好。至少明天之后，他就不会因为我的死多出一份难过，这对他是一件好事。”
龙在天凝视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步天，你这孩子真的不错，我好喜欢你。”
步天笑了笑：“谢谢师父。”
“别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龙在天微笑，“苍云有你这样的……是他一生之幸。”
步天倒是很平静：“可是师父之前说，苍云有小舞，是他一生之幸。”
龙在天一本正经地点头：“所以他有你和小舞，他这一生何其有幸，他实在是得到上天眷顾的人。他拥有的一切，足以令世上任何一个人羡慕妒忌恨。”
步天也由衷地叹气：“有些人就是这么天赋异禀，天分，学不来。”
龙在天笑了笑，对着他招了招手：“啊，不跟你聊了，我还有事要做，真的只是路过这里，回见。”
嗖，他居然一下子就消失了，步天很有些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得着跑那么快，我又没打算问你什么，更没打算逼你泄露天机什么的。
站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他也抬脚准备离开这里，反正了无睡意，就到处逛逛吧。既然跟其余的七煞告别太煽情，跟花花草草、跟这个世界做一下告别总还可以。
一路往前走着，四周很是宁静，淡淡的月光洒落下来，虽然不是那么明亮，却更衬得周围如梦似幻，很有几分朦胧的诗意。
走着走着，他突然脚步一顿，接着一抬头，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身白衣的潇绝情坐在树杈上正静静地看着他：“步天。”
步天笑了笑：“也跟小舞学会爬树了？”
潇绝情不置可否：“要来聊几句吗？”
不想主动去告别是一回事，这碰上了聊几句又是另一回事了，步天脚尖点地嗖的飞了起来，很快坐在了他的对面：“有话跟我说？”
潇绝情依然看着他，语气其实很平静，倒是听不出诀别的绝望：“明日一战，恐怕就只能来世再见了，缘深缘浅，路长路短，珍重。”
步天又笑了笑：“好。”
说是聊几句，这几句之后，潇绝情却似乎有些不知再说什么，就干脆反问：“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步天想了想，突然笑得贼兮兮的：“你还欠我一夜风流。”
潇绝情身体一晃，差点从树上掉下去，继而有些无奈：“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啊！”步天的目光已经变得含情脉脉，甚至还抬起双手搓了搓，一副垂涎欲滴，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颐的样子，“我垂涎你的美色很久了，一直没有得手，要不今晚你让我得偿所愿，你我就算是定了来世的盟约，下辈子我会循着我留在你身上的印记去找你的。”
这话说的实在有够暧昧，更有够火辣辣，依着潇绝情那决绝的性子，就算不当场拔刀相向，恐怕也会拂袖而去。步天就是想逗逗他，看他跳脚的样子。
谁知潇绝情瞅了他一眼之后，突然抬手解着腰带：“好，我给你。不过来世你若不来找我，我做鬼都会搅得你永无宁日！”
步天乐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开个玩笑……”
“我没开玩笑。”潇绝情甩开他的手，继续解着腰带，“与其一次一次被你调戏，不如一次让你得手，你就会发现我比你想象中要让你失望得多。”
步天颇有些无语，不得不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该不会生气了吧？一个大男人，比小姑娘还扭捏可还行？别脱了，不然我真的在这里要了你！”
还好，潇绝情没有继续挣扎，只是目光凉凉地看着他：“生个毛气啊，我就是想先让你得了手，说不定你才能认认真真地跟我说几句话。好歹这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还是挺值得珍惜的。”
步天有些想笑，想想却多少有些笑不出来，就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太认真，因为一旦认真了，就很别扭。我这个人不正经惯了，认真不了。”
说着，他拿开潇绝情的手，替他重新把腰带整理好，末了还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你挺香的，脱光了肯定更香，我不应该阻止你的。装什么君子，嘁……”
潇绝情瞅了他一眼，向后靠在了树干上：“其实我也没有别的事，就是跟你告个别，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再在这里坐一会儿。”
步天沉默片刻，点头站了起来，飞身而去。他原本也不是喜欢煽情的人，告个别，也算是全了最后这一份兄弟之情，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