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起来那个,他们叫顾总。”褚一诺佯装好奇地问,“你亲戚啊?”
原来是琢磨着怎么扳回一城,胜负欲就这么强。
顾尧单手把着方向盘,慢条斯理地回答:“我堂弟。”
“哦,难怪。”
“难怪?”
褚一诺扭头看向顾尧,故意气他:“跟你长得有点儿像,但看上去比你斯文,而且……”
她顿了顿,格外刻意的放慢了字里行间:“比,你,帅。”
“不是装醉么?”顾尧噙着淡笑,玩味地说,“看的这么仔细。”
居然没反应。
褚一诺“嗯”了一声,再接再厉:“主要是太帅了,忍不住啊。”
顾尧问:“真觉着那么帅?”
褚一诺点头:“要是当初跟我相亲的是他,还有你什么事儿。”
顾尧也很是认同地点了下头:“成啊,要不明儿有空我把他约出来,让你俩好好聊聊。”
褚一诺就这么观察着顾尧,真就一点儿都不吃醋?
没劲。
“好啊。”她都有些意兴阑珊了。
“哼。”男人从鼻子里冷冷溢了一声,斜了褚一诺一眼,撂了句狠话,“我倒是看看,是你敢,还是他敢。”
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驶入主路,华灯璀璨,屡屡光晕打在褚一诺心满意足的笑脸上。
她正要说话,有了信号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褚一诺一看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喂,爸。”
顾尧是看着褚一诺的笑脸在接通电话后,霎时变了色。
“我马上过来。”
褚一诺挂了电话,顾尧就问:“去哪儿?”
“陆军二院。”褚一诺紧张的手都在抖,连带着嗓音也在轻颤,“我弟,我弟受了重伤,刚送回来。”
顾尧打着方向盘,在前方路口掉头,右手抚上姑娘搁在腿上冰凉的手背。
“会没事的。”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给予她力量,温声安抚。
……
到了陆军二院,褚一诺脚步不停地往心外科手术室跑,顾尧紧跟在身后。
两人出了电梯,径直往走廊而去,他放慢了脚步,目光追着姑娘的纤瘦背影,看见手术室门口一群人,其中包括身着陆军军装的军官。
现在这种情况,他没名没分的暂时不适合出现在褚一诺家人面前。
顾尧适时停下脚步,摸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拨了个号过去。
褚一诺跑到手术室门口,一额头的冷汗,抓着褚天言就问:“爸,怎么样了?”
褚天言脸色也不太好,说了个大概:“你弟弟在边境巡逻遇到恐怖分子偷入境,阻拦被击中,胸部中枪,军机送回来二次手术。”
褚一诺心一紧,努力保持镇定:“有生命危险吗?”
褚天言咬紧牙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努力撑着:“不太乐观。”
褚一诺心倏然一空,闭了下眼,有些站不住脚。
一旁晕了又醒过来的褚老太太看见褚一诺,起身就朝她走了过去。
“啪”。
“妈。”
褚老太太一巴掌甩在褚一诺脸上,来势汹汹,褚天言下意识喊了一声,却没能来得及拦住。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一身酒气。”褚老太太破口大骂,“我们褚家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我儿子,我儿子当年受重伤差点熬不过来。现在轮到我孙子,三年前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跟你回来以后,就嚷着一定要去当兵,啊?现在好了……”
褚老太太伸手指着手术室的大门:“人在里面抢救,生死未卜。你在外面喝酒,电话电话打不通。冤孽啊,冤孽啊,我们家遇上你就没什么好事儿,你这个克星,丧门星……”
骂着骂着,老太太又上手要去打,被褚天言他们伸手去拦。
同一时刻,站着任由褚老太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褚一诺,被听到响动就冲过来的顾尧伸手护在了身后。
褚老太太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身上,随即被褚天言和陆佳给拉开了。
褚一诺忍着眼泪,朝顾尧摇摇头,轻轻把他推到一旁,走到褚老太太面前:“奶奶,等一鸣没事儿了要打要骂随您,您别……?????”
“你滚。”褚老太太被褚天言和陆佳拦着,只能动口打断她,“你在这儿,我孙子还能活吗?你马上给我滚,别把你的霉运传给我孙子。”
褚老太太血压有些升高,扶着脑袋还在硬撑:“你还不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你根本就不是我们褚家……”
“妈。”褚天言厉声打断了褚老太太,示意陆佳和妹妹把老太太扶走。
随即他看向褚一诺,解释道:“你奶奶是太担心你弟弟了,血压上去了胡言乱语,别放在心上。”
褚一诺点了点头,她看了眼被扶走的老太太。
她如果坚持继续留下来的话,估计老太太也得抢救。
于是,她对褚天言说:“那我在外面等,手术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也好,去吧。”褚天言说。
……
褚一诺靠在楼下门口边的墙上,被初冬夜晚刺脸的冷风吹得浑身都清醒了,耳边全是老太太刚才的话。
渐渐的,眼前像是出现了一块隐形的幕布,上面一一播放着这些年来老太太对她说过很多话的一帧帧画面。
“年三十的过什么生日,小小年纪的吃什么长寿面。”
“你干什么让你弟弟上树,你怎么不去?”
“你是姐姐,让让你弟弟怎么了?”
“成绩好也不一定要学金融,女孩子迟早要嫁出去的,生意还是得留给一鸣。”
“警察挺好的,文职又不危险。”
“生日快乐什么,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
“……”
脸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袭来,褚一诺眼前的幕布消失了,那些久远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她掀眸,看向立于眼前的顾尧,老太太刚才的声音又继续在耳边响起。
“你这个克星,丧门星……”
“……别把你的霉运传给我孙子。”
这次是褚一鸣,那万一下次是顾尧呢。
是啊,从第一次见面遇见顾尧就不是什么好事儿,总是在危险的边缘,他也总是在救她。
看来,老太太说的也没错,她就是个克星,丧门星,总是给人带去厄运。
爸爸是,弟弟也是。
如果是顾尧……
不,顾尧不可以。
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手术室里的那个是顾尧,她该怎么办?她承受的住吗?
她实在是没有勇气想下去。
“别胡思乱想。”
顾尧的声音让褚一诺回过神来,她伸手扶住冰袋,自嘲的一笑:“又在你面前丢人了。”
顾尧将脱下来的外套搭在她身上,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和气息,将她完全包裹了起来。
脸上是冰的,身体却暖暖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丢人就丢人吧。”
顾尧边说边仔仔细细地拢了拢外套的衣领,顺势将姑娘的头发理了出来。
一切稳妥,他脚下一挪,挪到褚一诺身旁。双手一环胸,陪她一起靠在墙上耐心等待。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顾尧没有问一个字,褚一诺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眼前昏沉的黛色,看着光影下来往的医护,看着夜风吹拂着这世上的每一处变幻莫测。
终于等到后半夜,褚一诺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振了出去,提着一口气,紧张的无与伦比。
她立马站直,接通电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直到电话那头说完,她吊着的那口气才酝酿了下来,脚下一软,眼眶跟着就红了。
顾尧身手敏捷地将褚一诺的双肩扶住,稳稳地把人撑着,看着她挂了电话。
“手术很成功。”褚一诺望向顾尧,“送重症了,可是暂时还没脱离危险。”
“也算是好消息了。”顾尧说。
褚一诺就这么仰头望着顾尧,一瞬不瞬地用眼睛描绘着他每一寸的轮廓,像是要牢牢的镌刻在心里似的。
这眼神温柔而认真。
像爱慕,也像告别。
“我想吃面。”褚一诺弯起嘴唇,朝顾尧笑了笑。
“好。”顾尧点了点头。
渝江的凌晨三点总归是寂静的。
褚一诺跟顾尧出了医院大门。没有开车,而是一路有目的,却又漫无目的地踩着马路,更像是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