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的回应并没有结束,他的人生漫长而枯燥,仅有的几个稍有波澜的关头也远不如林晓熙那样跌宕起伏。
“我说过我的女儿身体不好,从小这里就有问题。”
罗素的左手捏成拳头,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胸口。
“这里是锈带,这里曾经辉煌过,但辉煌过后,金融城的老爷们就带着他们的资产离开了,剩下的只有产能过剩,严重亏损的工厂,以及扔在原地等着锈蚀的机器,我结婚很晚,当时还是一名车间主任,没钱,即便有钱,这里也找不到相匹配的医疗资源。”
“但彼时的伊万诺夫已经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美丽新世界总裁,美丽新世界打垮一个又一个商业对手,是圣马丁真正的商业巨头,不断吞并各行各业的资产,打造属于美丽新世界的生态环境,就在这样的关头,我想到当初还给了他一笔路费,就想去碰碰运气,因为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了。”
罗素喝光杯子里的酒,吐着酒气,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说了许多话,兴许是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找到了宣泄口。
“我能理解,我如果处在同样的位置,我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周金儒点点头,默然喝着酒,他的呼吸逐渐粗重。
“那时我的女儿已经有三岁了,她跟着我一起来到圣马丁,那时候圣马丁还不像现在这样,不过繁华的大都市还是让她惊叹,她从出生就生活在陆地城市,就在圣亚拉尔,她从未去过移动城市,也没有见识过,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我在美丽新世界的大厦外等了两个钟头,终于见到了伊万诺夫,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高级技工,而是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大人物,他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脉,无数的达官显贵愿意为了为他卖命。”
周金儒笑了笑,他联想到圣马丁推行禁酒法案时的场景,十分赞同地点头道:“的确是这样,林先生活着的时候,连哥伦比亚官方都不敢轻易进入圣马丁。”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同时也在暗示帝摩斯先生你也不是好人,现在哥伦比亚官方同样不敢进入锈带。
只不过不敢进锈带的原因,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圣亚拉尔有罗素·帝摩斯。
“他给了我一笔钱,足够我的女儿治病,并且好好地生活一段时间,不用再为了生计犯愁,我很感谢他,但伊万诺夫却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
罗素盯着周金儒的眼睛,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一双眼睛里涌现出一抹杀气。
“请说。”
周金儒放下空酒杯,他也有几分醉意,态度上不再有之前那么谨慎。
“他问我,你难道一辈子都只想在陆地城市里度过么?我说是的,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是圣亚拉尔的一部分,我也是,我不可能离开那里。”
“伊万诺夫说,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让它变成移动城市呢?!”
这句话出口时,周金儒一个激灵,坐在他旁边的罗素·帝摩斯,分明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是的,这位圣亚拉尔的夜天子,他在这一刻向周金儒表明了真正的意图,他的决心,他的动力,以及他将哥伦比亚官方阻挡在圣亚拉尔的决意!
他出生在这座城市,他的血脉就在这座城市,他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他心中所想,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锈带人民的真实渴望。
周金儒张开干涩的嘴巴,酒水也无法让他的情绪缓解:“林先生已经死了。”
“不,阿光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在兴师问罪,他自己走了偏路,机械进化本来就是泰拉世界的天敌,我们承受过一次终产者的苦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罗素向前挥出拳头,低吼道:“饱受苦难的锈带人只有一个心愿,上船!船是我们造的,为什么我们不能上船?!阿光先生,这是我们的心愿,也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我希望你能明白,任何阻挡我们上船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我理解,我很认同,但帝摩斯先生,现在的圣亚拉尔并没有移动城市的底盘,也没有建造移动城市的能力,我在这里呆了两天,我看到的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城市,我绝无冒犯之意,我看不到任何移动城市的踪迹,圣亚拉尔这座陆地城市建立在一座山上,你们不可能将整座山都搬走。”
罗素表明自己的态度后,没有丝毫透露的意思:“这是我们的事,阿光先生,你看到是一座饱受苦难的城市,我们没有移动城市,暴露在天灾之下,生活在求生的夹缝里,我们不会再去求别人,我们只相信自己,啊,到地方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周金儒看向窗外,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回到了罗德岛在圣亚拉尔的临时据点,那家维修工厂,而且此时门口正站着许多干员。
“和帝摩斯先生的聊天很愉快,我学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罗德岛是一家制药公司,我们只负责治病救人,不会干涉其他事务,而且,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罗素没有说话,神情放松,他伸出右手,握住周金儒的手,轻快道:“欢迎罗德岛陆行舰来到圣亚拉尔的泊区,我们将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这是我的荣幸,合作愉快。”
周金儒松开手,转身下车,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念头,比如整合运动在这里得到罗素的庇护,比如罗素的真正目的,比如圣亚拉尔的市民们口中的上船。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下一秒,迎接他的是干员们的拥抱,被干员们淹没。
他也没忘了身后的炎客,伸手拽过萨卡兹刀术师,介绍道:“这位好汉从霜星和w的联手中救了我,还从塔露拉的手底下逃出来,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同伴了。”
“我没答应过你!”
炎客寒着脸,他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罗德岛的干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