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到是盱眙镇里的百姓和流民们在被征来修筑工事、却依然可以得到报酬和食物后,渐渐放下了先前恐慌和戒备,开始恢复了本来的生活。
本地没来得及跑的小世家流民们,也开始想要走王将军的门路,美女金银各种礼物相送,就想混个一官半职。
被王虎无情地拒绝了。
他收到消息,淮阴暂时没有出援军,而是据城固守,北方的祖逖周访倒是出兵了,但在知道南方未动之后,也缩了回去,让准备立功的两位同僚焦虑心烦地嘴上都起了泡。
王虎对此虚假地表示了同情,然后继续思考,盱眙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夺回,晋室的人都去哪了?
……
和他一样想不通的还有云玩家们,大家都等着能不能来一场淝水之战呢,这种温水煮青蛙是个什么模式,能不能大战一场了,这剧情也无趣了。
不过很快有大神站出来分析,在他看来,盱眙晋室肯定会派人来收复的,但花的时间越久,便越是证明了晋室内部出问题的严重性,要知道,淝水之战是七十年后的事情,那时候,东晋已经南方生根,收复了巴蜀,灭亡了吴兴沈周两个本地最大的豪族,淮河以南的荆州、豫州、徐州都已经被统治了几十年,南方的广州、交州被陶侃平定。
当时东晋的主导者谢氏家族,也有人才,还组建了当时最善战的北府军。
而现在呢?说近点,王敦一死,王导一人压不住阵,人心不齐;说远一点,东晋刚刚宣布立国不到两年,晋帝镇守东吴不到五年,占据的地盘更是只有扬州一地,甚至离晋灭东吴也不过三十年,老一辈的人都还没死呢。
这种情况下,东晋内部混乱,也不足为奇了。
此话一出,云玩家们都觉得有道理,而且一说到东吴,有沉迷三国的云玩家甚至还聊起了的那个笑话——东吴在建邺给曹家修的宅子,最后让司马家住进去了。
还有云玩家说起那有什么,淝水之战前,符坚还在长安给谢安建好了宅子呢,都是些想屁吃的,这些人的脑子自有逻辑,一般人理解不了。
于是讨论又起。
然后便有云玩家叹息道:“那淝水之战怎么办,没办了草土皆兵、风声鹤唳、起第长安这些成语,多亏啊。”
于是立刻有人喷他:“谢安都要六年后才出生,符坚王猛更是二十几年后的人,还能不能生出来都是个问号,你现在想成语,不如可惜一下以后的唐诗宋词还有没有吧!”
有学渣就杠了:“没就没把,少背一点唐诗宋词小石潭记,人生也会比较美好。”
有学霸争论道:“美好个屁,哪怕这个世道古文少了,出几个周树人那样的大牛,就不会少了你该背的东西。”
“好有道理。”
“求求你能不能别那么有道理……”
“手中的手机突然就不香了。”
“狗游戏多久开服啊,三年之后又三年,我的三倍青春都让它们给耽搁了。”
“太没意思了,我已经不怎么观注了,只偶尔刷刷视频过过生活的样子。”
“没有新内容啊,上次林游给个名士的视频,王曦之才十一岁,桓温才刚刚出生不久,更不必说谢安这些名世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
“其它游戏公司还没有仿品吗?这简直不像咱们国家啊。”
“没有,全世界都没有,但vr游戏保佑量还是的冲了一波呢,今年出了很多精品,可以打发时间。”
“差太远了,和这烂游戏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看别人吃着满汉全席,我们吃着草皮。”
“草皮常有而全席不常有,有的吃就别挑了,总比饿死强。”
“我就是饿死,从键盘上跳下去,也不玩……”
……
玩家们的讨论并没有影响到王虎的操作,他熟练地让医官来镇里种痘,价格还算低廉,结果一下就吸引了周围的大群的民众,算是初始的收复民心。
但民心这种事,从来就不是北方需要担心的。
哪当初那些嗷嗷叫着要南逃的士族,在接受现实后,也口嫌体正直地开始让子女入学考试,准备在北方扎根。
普通庶民就更不必说了,只要给他们安宁,不随意收税、征丁服役,那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圣人,想走都要被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哭着挽留送行那种。
就比如现在,王虎手下的士卒便又开始经历起必被打听的事情,那就是问他们还会不会走,能不能多留,北方多久能平定南方之类的常谈,让王虎和手下的小校们甚至对“南方”这个词都产生了困惑。
感觉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南方人,打到河水时,河水南边的都觉得自己是南方人,打到淮水时,淮水的觉得河水边的是北方人,他们是南方的,打到的长江边了,现在长江又觉得淮水的是北方,自己是南方。
王虎甚至想,等他哪年打到交广之地,交广人会不会觉得珠水之北都是北方。
虽然但是,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清理护城河的沟渠、修好被打坏的城楼、修筑大码头方便北方补给、清点户口,整理道路,清缴水匪……
哪怕只是暂时驻守,也都尽量给人以安宁,而不要给当地的普通人带来麻烦,这是所有北方新军将领的共识,那些个上课的老师们虽然教学水平不咋的,说起话来也各种离经叛道,但他们那种人生来就有享受幸福的、免于恐惧的权力这种意识,却是在无意之间,浸透在学生们的意识之中。
虽然没有直接教育,但在这个师威重如山的时代,学生总会不自觉地模仿老师们的言行,体会到的他们对生命的尊重,在这人命比野草还不如的世界,让学生们有了方向和依靠。
王虎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因此被分割成两个阶段,为生存而厮杀的十岁之前,和为了学习而烦恼的十岁之后。
经历过的人,才会珍惜安宁的来之不易,愿意为了亲人守护这繁华兴盛的土地,让她们脸上再也不浮现出饥饿的灰白,还有兵灾的恐惧,每一次上班下班,上学放学,都是期待而快乐的……
“将军!”
一个嘹亮的声音打断他休息时的走神,王虎回过神来,淡定看着他:“说。”
“南朝发兵了!”那小校激动着挥着手上的情报,“已经在建邺开始整军了!”
“好!”王虎大喜,拿着信看反复浏览了数次,在房间中兴奋地踱步,“最多,再过一个月,他们就能打过来了!”
这日子终于有个头了,又有大功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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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蓟城
这里已经是繁华到让人心惊的大城。
江南的烟雨纷扰,仿佛与这片土地毫无关系。
年初,渤海公着人修筑了大的暗渠,自此之后,城中哪怕遇到大雨,也少有被淹没的宅邸。
一辆有着十个车轮,足有两米高、三米长的水车在几匹牛马的拖曳下,开进了街坊,敲了两声锣。
很快,便有民众提着水桶,前来买水。
随着城市的扩大,地下的水井量已经有些不足,这些水车便会为街坊供水,虽然有付费,但也就那么一钱,是他们承担的起的价格。
“你们听说了么,市政那边现在已经在准备水管,说是要给一些地方供水呢。”在水车边接水时,有人小声地问。
“听说了,但好像只是在城东那块先试试,而且费用不低,且先看着。”
“你说这蓟城怎么就这么好呢,不用大老远去几条街挑水,出门不远就有菜市,去织坊做工,还能将孩子给人看着,这辈子,想洗身子了,还有那大澡塘子,我前半辈子,简直像白活一样。”
“害,谁不是呢。”
“对了,渤海公前些日子对徐州出兵了。”
“报纸上写了,馆子里说书先生也念了,大家都知道。”
“听说要在南边豫州开新的厂子,这你知道不知道?”
“那感情好,我这就让家里小子准备着,去南方上工!”一名老汉激动地水都不想接了。
“那南边可远了,几千里呢,去了不知多久能回一趟,你也舍得?”都是一条街坊,旁边的妇人打趣他。
“现在厂子难进,有这机会,谁还能顾得上远不远。”
“这倒也是,可惜我家里就几个丫头……都十三四岁了,得嫁人了。”那妇人有些可惜地道。
“丫头怎么了,”另外一位妇人不屑道,“织坊还只招丫头呢,干的好的,每月都涨到一银元了,让她们去做几年,不比那纳彩的钱多啊?”
“此言有理啊……”
……
魏瑾听着买水户们的闲聊,随意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单谦之跟在她身后,这位大佬用妆品掩饰过两人的外貌,让肤色黯淡,鼻翼宽大,如此,虽然挺好看,但就不那么惊艳了。
就在她舒缓心情时,旁边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却是一个十来岁的金发少女,死死拉住另外一个胡姬的手,却正被无情旁人无情地扳开。
“这是什么情况?”魏瑾回头问。
单谦之扫了一眼,前去问了几句,才回来道:“那边是一对母女,她们一家是在敦煌经商的胡人,但因为战乱,他家男人回了波斯,将她们母女留在敦煌,后来就沦为奴隶,被做货品贩卖到这里,刚刚有人卖了女儿,她们就要分开了,你虽禁止了奴籍,但她们是异族,大家默认不在保护范围里。”
“默认。我认了么?”魏瑾微微挑眉:“行吧,看来普法工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让人来查封了这里,该处理的,法办吧。”
第237章 顺水推舟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耽搁魏瑾的放风时间,最近草原的问题算是解决,所以她处理了连带的各种商业纠纷,平息了由拓跋六修内付带来的边境纠葛,这才有空出来溜达一圈。
她让单谦之带过来那母女二人,便继续如吃饱的猛兽一般,悠然巡视自己的领地。
街巷里,胡姬米薇抱着自己的女儿,身体微微颤抖,带着畏惧的目光,跟在那美丽的汉女身后。
她已经感觉到这个女子的身份不凡——刚刚只是她的仆丛出面,那个决定自己和女儿命运的牙行便立即不敢多说一句,卑微地将自己送给了这名仆从。
“能听懂汉话么?”那锦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随口问。
米薇握紧女儿的手,这给了她勇气,她勉强镇定了心神,道:“能听懂。”
“你是哪里人?”魏瑾走到一处小摊前,拿起一朵珠花,温和地问。
“回贵女,我是粟特人,家乡在河中地的石城。”米薇低声给自己的新主人讲述,“那地方,在天山之北,要走过西域,过了大宛,便不远了。”
魏瑾回想了一下,又问道:“你不是波斯人?”
米薇于是解释,他们粟特人世代居住在河中,建立了很多小城,以前在贵霜帝国下生活,贵霜败给波斯后,他们又向波斯称臣,所以自称是波斯人,但波斯帝国现在的境况并不好,他们如今没有力量控制河中一带。
魏瑾终于想起河中地是哪里,那是中亚五国的地盘,五个斯坦国汇聚的一带,而粟特人,是依靠丝路生活的商人,他们依靠丝路而兴起。
“那你是怎么过来蓟城的?”
米薇忍不住抹了下泪水,才平静道:“我们粟特人都是团队出动,一个家族先到一地定居,然后经营出据点,接着其它人再向远方前行,驻扎出下一个据点,以此经营出一条商路,我和丈夫就是在敦煌据点的经营人,有着不菲的家资,可前两年,洛阳失陷,我的丈夫以前货的名义离开了敦煌,让我和女儿在驻点等他……”
剩下的便是一个渣男的故事,渣男一去不回就算了,留在敦煌的母女却突然接到一笔巨额的债务,渣男在走之前,隐瞒妻女赊欠了大笔的财物,而他一走,这账务就落到母女俩身上,这债务太庞大,她们不但房屋、钱款耗尽,连自己也沦为奴隶。
她写信向母亲求救,托人带去故乡,但后来有人告诉她,因为凉州局势紧张,边关的烽燧守卫不许带信出关,她的信件被扣下了,随后,她和女儿就被贩卖到关中,又被转手,送到了北地,因为在北地,她的胡姬模样会有一个更好的价钱。
魏瑾随口安慰了两句,便被她口中的粟特商路吸引了,问了商路的细节。
然后便被这些粟特人的组织和商业头脑惊讶了,这个三十多岁,风韵尤存的女人不但数术非常好,而且精通粟特语、波斯语、还有西域通用的佉卢文以及汉书,按她说法,当年在他们的小城里,她出算出生名门,但是因为爱情,不顾父母兄弟的劝阻,嫁给了那个男人,随他远居敦煌,想建立一番事业,谁知道会是这种结局,早知如此,宁愿嫁给猪狗也不会嫁给他……
魏瑾也遗憾了赞同了她看法,随后道:“我正要建一个小衙门,用来帮北方对接处理各族的杂物,你要不要去试试?”
米薇困惑地眨了眨眼,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意思是,只要一句话,自己可以去北方治下?
“可,可我是奴隶啊。”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