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照棋目光微冷,步步向后退去。
没想到卢氏猛地转身,状若疯狂地狠狠盯着他,厉声道:“方嬷嬷,马上派人围住院子,不准任何人进出!”
一直守在门边的方嬷嬷面无表情道:“夫人放心吧,都已安排妥当。”
李嬷嬷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她再迟钝也感觉到今夜气氛非比寻常。可是两个丫鬟死死地守住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凤照棋此时反倒冷静下来,看着卢氏:“你是准备鱼死网破了?”
“死?谁也不必死,该死的只有你,凤大少爷。你和你那个妖怪哥哥,都该去死!”卢氏咬牙字字怨恨道。
凤照棋听她如此可憎地提及哥哥,心中一阵反感。
“你疯了,你还害了你自己的女儿。”凤照棋道。
这是卢氏心中最痛的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亲生的女儿居然会为了凤照棋做到这个地步。明明她早已对她说过,凤府不是她们的归处,她们不会永远困在凤府中。凤家的所有人都不过是棋子!
她不仅心疼凤照琳所遭的罪,凤照琳的行为更是一种令她痛彻心扉的背叛。
她亲生亲养的女儿,居然为了凤家的人自己去死!
“你还想在我院中动手?就不怕父亲知道?!”凤照棋道,“你不可能瞒得住凤府中人。”
“我为什么不可能瞒得住?”卢氏面上露出一丝诡秘的冷笑。
凤照棋心中越发沉重起来。他知道卢氏说的是真的,卢氏在凤府里可以说为所欲为,整个凤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凤云飞根本不会怀疑她。她想做什么,如果她有心要瞒,谁又会发现,谁又敢揭发她。
“香叶——”卢氏突然冷声唤道。
“奴婢晓得。”一个丫鬟沉着应声,直直地向着凤照棋走去,面上一丝恭敬也无,全是杀机。
“果然是她,果然是你的丫鬟。”凤照棋退到窗边,紧张得手心中湿滑一片,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按捺着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你要对我下杀手?”
“怪只怪你回来得太不凑巧,看到的也太多了些。”香叶低声道,手中抽出细细的银链一样的东西,一步步朝着凤照棋逼近。
凤照棋从未见过香叶手中那奇怪的东西,看这情形也知是索命的武器。香叶平日里只是一个有些活泼的丫鬟,还曾经在他身边伺侯过一段日子,当日与他娇笑打趣的丫鬟与面前这个形如杀手般干炼冷酷的女人,哪有一丝重合相像的地方。
不只是香叶,那个挺直了脊背站在门边的方嬷嬷,那两个守着李嬷嬷的丫鬟,俱是一脸冷酷地看着房中所发生的事,完全和平常判若两人。
卢氏——到底是什么人?!她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她藏在凤家这么多年,到底想干什么?!
以前他们都只当卢氏身为继室心有不甘,才会一再为难他的兄长。可眼前这种情形显然不是那样粗浅的理由能够说得通的。
凤照棋心中涌起无数疑惑,此刻却没有时间细思,手中突然执起桌上的茶壶狠狠地掷向香叶,转身跳窗而逃。
卢氏并不担心他跑出去,院外都是她的人,凤照棋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根本不可能逃脱。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再出纰漏,你提头来见我。”卢氏冷声道。
香叶忙应了一声,从窗口处追了出去。
卢氏还未松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柔弱的声音。
“娘……娘……”
卢氏慌忙走回床边,小心地捧起凤照琳伸出来的手,拿出帕子擦着她额上的冷汗,心疼地道:“娘在这儿,琳儿,娘在这儿。”
凤照琳刚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房中的对质,那个冷酷地命令杀人的人,此刻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慈母面孔,甚至比平日里更加慈爱,她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如雪。
以前卢氏不是没有对凤照棋使过手段,凤照琳不知道她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只是每每那样虚弱的凤照棋总令她感到心惊胆寒又满心愧疚。
只因凤照棋信任卢氏,也信任她,对她们总是很亲近,从不会产生什么怀疑。她不敢揭穿,她要维护母亲的体面,更怕凤照棋知道真相以后会因此疏远她。反正母亲从来不会真的伤害他,比起其他府里那些搓磨原配子女的继母,卢氏已经亲切多了不是么?
只是这一次,她太想挽回凤照棋的信任和关爱,却没想到,竟是真正的穿肠毒药。
“娘,不要伤害哥哥……”凤照琳泪水滑过脸颊,没入如云的鬓发中,“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不好么?”
卢氏面色顿时铁青,咬牙厉声道:“哥哥?他算你哪门子的哥哥?!他也配?!琳儿,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亲近凤家人,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也是凤家人,我也姓凤!”凤照琳有些崩溃地哭道,“我在凤府里出生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您让我怎么不亲近凤家人?!我跟他是同一个父亲,他怎么不是我的哥哥?!我——咳——”凤照琳激动起来竟咳出一口血丝来。
卢氏只是冷眼看着她,心底一片冰凉。
“住口!住口!你认凤家人当父兄,你把这里当家?!我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你怎能如此自甘下贱!”
凤照琳把泪流满面的脸庞埋进枕巾里,那上面还有哥哥身上的味道,令她怀念,却更让她心如刀绞。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凤府哪里不好?!”凤照琳恨恨地捶着床板,牵动得腹中一阵刺痛,她却只觉得自虐一般的快感。
“凤照琳,你再如此,休怪我不顾母女情分!”卢氏尖声怒道,“我没有这样自甘下贱的女儿!”
凤照琳听着卢氏的话,心中一片凄清的茫然。
香叶突然从外面赶了回来,卢氏以为她已经得手,却见香叶竟然浑身是血,捂着肩膀踉跄着跨进门槛便倒在地上。
“主子……香叶……无能,未能……完成主子的命令。”香叶苍白着脸道。
李嬷嬷再也忍受不了,吓得尖叫起来,一旁的丫鬟一掌将她砍晕。
卢氏震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你杀一个废物你也杀不了,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香叶急道:“主子,伤我的不是凤照棋,他……他被两个神秘人救走了。那两人武功高强,奴婢不是他们的对手,请主子责罚。”
“被人救走了?!”卢氏面上一阵青白,“这夜半三更,谁会来救他?!”
“奴婢不知。”香叶额头顶着地面回道,顾不上伤口还在流血。
卢氏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方嬷嬷,把小姐带回去,把这里清扫干净。今晚之事,不准任何人向外透露一个字!那个婆子和丫鬟,还有那个小厮,全部杀了!处理干净些,别再给我添麻烦!”
方嬷嬷应了一声:“是,老奴省得。”
只是李嬷嬷和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都是凤府从淮迁带来的老仆人,要处理干净,还要费一番心思……
卢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也未看仍旧躺在床上流泪的凤照琳。
却说凤照棋被两个身份成迷的男人救了出去,两人一路上只字不语,只是将他塞进一辆马车里,一路疾驰了一刻钟左右才停了下来。
凤照棋下了马车,惊讶地发现面前竟是广安堂的正门。
“你们是元王府的人?”凤照棋瞬间明白过来。
两名护卫点了点头,一人道:“世子派我二人暗中保护凤少爷。”
“你们一直跟着我?我在书院的时候你们也在?”凤照棋疑道。他可从来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
“是的。”护卫道,“凤少爷请稍等片刻,我去通禀世子。”说完便飞身进了墙里,只留另一人守在凤照棋身边。
凤照棋没想到谢景修这个“姐夫”这么关心他,一时又是感激又是别扭。
他可是娶了自己的哥哥……唉,可真烦。
凤照棋蹲在街边胡乱想着。
不多时广安堂的大门便打开来,谢景修和萧御一同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萧御急急地走向凤照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说有人要杀你?!”萧御一想到刚才护卫来禀的事情,简直通体冰凉。
要不是谢景修心眼多,不声不响地早就安排下人手暗中保护凤照棋,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哥哥。”凤照棋到此时才后怕起来,趴在萧御肩上红了眼眶,“书院放田假,我才刚回府,实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凤府里头……太可怕了,我不要再回去了。”
谢景修道:“人没事就好,先进去再说吧。”
凤照棋想到了什么,忙道:“姐夫!我的奶嬷嬷,还有小厮,她们都撞见了刚才的事,我怕有人会对他们不利!能不能求您救救他们?!”
谢景修点头:“人是一定会救的,你不用担心。”说完便吩咐跟在一旁的两名护卫再回一趟凤府。
凤照棋抬眼看着他,眼红红地感激道:“多谢姐夫救命之恩。”
谢景修一听,难得地弯起眉眼笑了笑。
萧御大窘,拉着凤照棋往院子里走,捏了他一把:“你乱叫什么呢,我是你哥!”
凤照棋吸了吸鼻子,朝着谢景修点头道:“哦,那谢谢嫂子救命之恩。”
谢景修:“……”
第140章 争锋对质
凤照棋将自己在凤府后门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景修和萧御。二人听完相视一眼,萧御理所当然地问谢景修道:“世子,凤大夫人到底在做什么?”
谢景修:“……暂时不知。”
萧御露出一丝丝惊诧的神情:“哦,我还以为你啥都知道呢。”
谢景修:“……”
萧御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假不知,反正谢景修不想说的谁也逼问不出,整一个闷葫芦,除了自导自演言情戏分的时候他倒是不闷。
“肯定是在偷我们家的东西!”凤照棋恨恨道,“那六个大箱子,要是全装的银子,至少得十几万两!这妇人太可恶了,居然监守自盗!”
“看来母亲置办的那些庄铺果然在她手里吧。”萧御道,“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夫人,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就算以后照棋接管凤府,她也是老封君的地位,谁也不可能少了她的花用啊。”
谢景修道:“你不用费神太多,我会替岳母讨回来的。”
萧御:“……谢谢啊。”叫岳母叫得真溜。
谢景修微微一笑:“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凤照棋缩着身子坐在一边捧着茶盅,看看萧御又看看谢世子,吸了吸鼻子。他是不是应该自动消失?总觉得这里没有自己呆的地方,呜……
天亮时分,两名护卫带回了吓得魂不附体的李嬷嬷和她的闺女冬儿,还有凤照棋的小厮如墨。
李嬷嬷一见凤照棋,顿时像找回了主心骨,抱着凤照棋好一通哭诉,冬儿和如墨也在一旁痛哭流涕。
他们都是普通的仆役,凤府里对待下人又向来宽和,三人哪里经历过这种死里逃生的刺激。
凤照棋挨个安抚过来,才将人送了出去安顿。
谢景修看向萧御道:“如今你兄弟二人打算如何处理?”
这毕竟是凤家的事,他虽然可以出手,还是要听听萧御和凤照棋的意见。
萧御没有太多感觉,又看向凤照棋。
凤照棋犹豫了片刻,才道:“哥哥嫂子先不用管,我会回去处理的。”不管谢世子现在对哥哥多好,也不好老让他处理凤家的麻烦,还得让哥哥承他的情。
谢景修:“……别叫我嫂子。”
萧御心里笑得打跌,拍了拍凤照棋:“你长大了,是得自己学着担起责任了,哥哥支持你自己去处理。但卢氏不是个简单的人,我和你嫂子会跟你一道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