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屋子里头的冰化的也快,隔一会儿就得重新换过。
换冰块的时候,有丫鬟上了一碗燕窝粥摆放在白楹面前,温热的燕窝粥,扑面而来一股蜂蜜味,香甜无比。
白楹笑了,“郡主是想这样让我愧疚是吧?”
“胡说什么呢。”怀阳郡主喝了口玫瑰花茶,催促她道,“快尝尝看,我特意让人放了点蜂蜜进去。”
白楹叹了口气道:“郡主如此体贴入微,待我这么好,阿楹无以为报啊。”
说着舀了一勺,“嗯,味道不错。”
怀阳郡主捧着茶杯,也是轻轻叹气,她似愁似嗔地看着白楹,“我知道我说这个你要不爱听,但我又有什么法子呢?云祁哥哥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祁郡王说了什么?竟让你这么心软。”白楹觑她一眼。
怀阳郡主说:“还能是什么,你躲着他,他又不是没感觉。要我说啊,云祁哥哥待你是真好,左右都是要嫁人,你为何不考虑考虑他呢?反正我是无望了,也不敢再想。”
白楹笑了,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很可爱,“我也不敢想呀。祁郡王如此优秀,是少见的君子,哪是我能高攀的起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和祁郡王从头到脚都不般配。更何况,郡主怎么知道他不是把兄妹之谊当做男女之情了呢?”
怀阳郡主放下杯子,“我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喜欢?你是不知道,我去给太后请安,云祁哥哥来找我,那低落的模样,我都快心疼死了!他都不明白你为何要躲着他!”
白楹见她越讲越激动,生怕她打翻茶杯,忙道:“哎呀,我也不想的。”
怀阳郡主稍稍冷静下来,有些沮丧道:“云祁哥哥从前找我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若是从前,他来找我,我不知道得有多欢喜。”
“郡主心疼祁郡王,也心疼心疼我吧。”白楹坐到怀阳郡主身边,拿过她的手贴着自己心脏位置,她说得极其委屈,“郡主不知道,听见琳贵人宫里那个扫洗宫女死的消息,阿楹这心脏都骤停了,阿楹也不想把人往坏处想,可阿楹怕啊。”
怕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怀阳郡主张了张嘴,反手握住白楹的手,认真地说:“可云祁哥哥不一样。”
白楹说:“阿楹能赌吗?能赔上一生去赌吗?”
这个问题一出,怀阳郡主终是泄了所有气力。是啊,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嫁人,关乎女子后半生的幸福,这种东西,怎么可以拿来赌呢?
她也看出来白楹态度坚决,没有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只好道:“那你和云祁哥哥做朋友好了,也跟他说清楚,便是不喜欢,也别伤害他。”
到底是曾经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哪怕放下了,可没有得到过,也使傅云祁成了她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
这点白楹倒是赞同,傅云祁是一个很好的人,就是因为他太好了,她才不能与之接触亲近。
“你放心吧,祁郡王这样好,任谁都不舍得伤害的。”
得了白楹的保证,怀阳郡主这趟总算也没白来。她催促道:“快吃吧,吃不完的等会儿给你包好带回去。”
白楹笑眯眯道:“好呀,我可得好好抱紧面前这位散财仙女,指不定哄的郡主一高兴,就给我买了这座楼呢。”
“尽贫嘴吧你!”怀阳郡主娇笑着拿了块点心塞到白楹嘴中,“吃你的,若是吃还不能堵住你的嘴,我可得想想该用什么法子治你了。”
“郡主饶命,小的可再也不敢了。”
说笑间,白楹把那碗燕窝粥吃了个一干二净。
快到午时,怀阳郡主戴上帷帽,白纱遮到了脖子下面,少女出水芙蓉的面貌在帷帽下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阿楹,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走吧,天儿这么热,小心回头中了暑气就不好了。”说着怀阳郡主弯腰轻轻掐了白楹小脸一下,触感真好,她收回手,忍不住弯唇一笑,“好啦,我走了。”
白楹嘴里还有一颗没嚼碎的冰糖葫芦,被怀阳郡主突如其来一掐,差点给噎到了。
她含糊不清地“嗯嗯”,想着今日怀阳郡主请客,让她掐了也就掐了吧。
白楹又坐了一刻钟,把冰糖葫芦吃完了才慢吞吞地打包了剩下都没怎么动过的点心,准备回国师塔。
下楼的时候,她看见小二带着两个人往上走来,其中一个穿得破破烂烂,面貌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但头发却半数花白,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
他前面是一个乔装打扮过女人,看着毫不起眼。
白楹多看了“破破烂烂”几眼,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恰好听见那个女人说话。
“三焦大师,您先在四季楼歇几天,等时机到了,我再派人来接您。”女子的态度还算敬重,“期间如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因为说着话,她也没未曾注意到一个拿着伞的小姑娘走下去。
走出四季楼,紧握着伞的手才慢慢松下来,白楹舒出一口气,撑伞,往树荫下面的马车走去。
回去路上,她心绪杂乱。那个女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像昭贵妃身边的芳年了。
可是芳年又怎么会在宫外呢?她是昭贵妃身边贴身宫女,不应该时时伺候着吗?
但如果真的是芳年,她口中的“三焦大师”是谁?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看上去就跟个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的,也是大师?
本能告诉白楹,这个三焦不简单。
哪怕穿得破破烂烂,看着像是城东墙角摆摊算命的骗子。
回到国师塔,白楹犹豫了大半天,直到天黑下来,才下定决心写了封信,拜托人偷偷送去岐王府上。
是的,二皇子府如今已经改成了岐王府。
轻风得知此事,倒也没问,想必白楹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只一味管束,怕是还要适得其反。
岐王府。
青年手里头捏着一张信纸,上面提醒他去查一下昭贵妃身边的芳年今天有没有出宫。她没有说其他,只是暗示了这么一句,
想到今日小二去给怀阳郡主她们房间添冰,门开里头软软甜甜的嗓子飘出来。
“你放心吧,祁郡王这样好,任谁都不舍得伤害的。”
傅南歧把信纸折好,头一回没把这种信件之类的东西烧掉。
他低低笑了一声,不否认自己看见这封没有署名信时的意外。
真是个傻子。
昭贵妃做这些事情,他自然不可能没得到半点消息,更甚至于他几乎已经猜到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看穿了她的阴谋诡计之后就会发现,其实这个女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
人都是有弱点的,没有弱点,那就不是人了。
而昭贵妃的弱点,就是她唯一的倚仗——她的儿子。
傅南歧站在窗口,外头夜色沉沉,繁星点缀,院子里树上传来经久不息的聒噪,无端让人生烦。
他想起那个少年温暖的笑,还唤他“二皇兄”,光明磊落,赤诚友好,竟完全不像是皇帝和昭贵妃的儿子。
脑海里又响起白楹的话,她说傅云祁人这么好。他看向远处不见光的地方,半笼在阴影中的脸上带着阴郁,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觉得可笑。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眼神中阴鸷越发明显,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一般,但最后还是走到书桌前,提笔沾了点墨,快速把纸上一道小字给划了。
昭贵妃可以狠毒地铲除所有和她作对的人甚至牵连无辜者,他自然也可以。
只是他不想成为如她一般臭虫的人,毕竟,臭虫哪有资格沐浴在阳光下啊?
傅南歧心里不痛快,决定先拿当初北家倒下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开刀。
一张干净宣纸覆盖上桌面,提笔,手骨线条流畅,手腕微动,墨染。
一条接一条,话语凝练老道,一针见血,如果有人能看见,必要惊叹不已。如此缜密的安排,环环相扣,旁人想到的他想到了,旁人没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甚至算准了之后会发生的混乱。
他没有听过什么大儒授课,也不曾有名师指教,这些谋略,算计,全是他在兵书古籍上学会的。
他是被上天厌弃的人,什么东西自然都得自己去争取。
第二日,白楹去了宫里一趟。
她先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在那果不其然看见了傅云祁,后者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后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真诚且温暖,让人无法抗拒。
白楹出了寿康宫,傅云祁站在外头等她。
她低头无奈一笑,上前,傅云祁先一步开口道:“阿楹,你不躲我了?”
语气之中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委屈,他眼中欢喜无法遮掩,坦坦荡荡,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白楹说:“郡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吧?”
“不如直接来锦绣宫中,祁儿最熟悉那了,也可以带阿楹逛逛。”昭贵妃走出来,眼眸含笑,这副雍容华贵的模样落在白楹眼中,无异是迷惑人心的毒蛇。
麻麻呀!!!
白楹有种想跑的冲动,但奈何脚下生根了似的,怎么都动不了。
她好像感觉到了自己藏在袖子里是在微微发颤,虽说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昭贵妃,但白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她做的,她让人处理了琳贵人宫里的那个扫洗宫女。
白楹挤出一个笑容,“不,不必了。”怕惹恼昭贵妃,她低头含羞一笑,“阿楹和,郡王……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就好。”
傅云祁不想勉强她,他当机立断道:“母妃,我和阿楹去御花园,您回去好好休息吧”
昭贵妃见此,也不再说什么,只含笑点头,“好。”
身边的芳年便扶着她回了锦绣宫。
白楹跟在傅云祁身后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往御花园走去,她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视线,回头望去,发现是华贵人。
华贵人站在寿康宫外,一身明丽宫装,静静地看着白楹,见白楹回头,唇角一扯,露出一个鲜活动人的笑。
白楹:“……”她赶忙收回目光,也懒得去想华贵人会怎么想她,看傅云祁找了一个安静的凉亭,四周都没什么宫女太监经过,方松了一口气。
傅云祁确实是个君子,良好的教养让他哪怕想要和白楹亲近,但依旧和白楹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样就算旁人看见了,也不会误会什么。
说实话,傅云祁这么细心体贴,白楹没有一点动容是不可能的。
白楹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上,慢慢收紧衣服。
“郡王。”
傅云祁说:“阿楹不如和怀阳一样,喊我,喊我……”他像是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但说到最后,少年白皙脸上漫上红晕,眼神飘忽,似难以启齿那个称呼。
白楹忍俊不禁,原本想要要说的话被他一打断也需要重新组织。
她笑容温软,又如蜜一般甜,灵动澄澈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像是在逗他。
“喊你,云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