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一声,压下心头的骇怕,离开。
当天夜里,她睡得极不安稳,到底是受了庆妃那番话的影响,总觉得寝殿内有阴风。让宫人把所有的宫灯都点上了,更加睡不着了。
一夜辗转,几度惊醒。
第二天,听闻李嫔夜里动了胎气,又是一惊。因为李嫔肚子的龙种占着一个福星的名头,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动手。
到底是谁忍不住了
她冷笑一声,就知道福禧宫那位是个伪善的。早知道如此,以前那些碍眼的她就不动手了,自有人心急。
皇后容不下福星,陛下自会追究,她只要好好看戏便成。
李嫔这一胎,明帝极为重视。
这可是福星转世,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是听到内侍来报,说李嫔是因为睡前服用燕窝才动的胎气,他的心沉了一下。
果然,太医查出来,送到李嫔宫里的燕窝是有问题的。
明帝身体有恙,自是不能去李嫔的宫里。李嫔不顾身子虚弱,拖着病体跪到了他的宫殿前。宫人们哪里敢让她真跪地上,忙给她铺了垫子。
“陛下,求您给皇儿一条活路。臣妾死不足惜,可是皇儿……他还未出世…臣妾入宫后,从不敢奢望能得陛下垂爱,更不敢奢求怀上龙儿。臣妾早就听闻,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除了平宁宫,其它的宫殿都受到了诅咒,是不可能有皇子公主降生的。若不是臣妾肚子怀的是福星,恐怕撑不到现在……”
她声音悲切,传进殿中。
明帝黑沉着脸,剧烈咳嗽起来。
他是宫里长大的,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可是他明知问题所在,却一直视而不见,因为他不相信想容是那样的人。
皇后自打邑儿出使夏国后,就不问宫里的事务了。
这些年,掌管后宫的其实是想容。
他头疼起来,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李嫔还在哭诉着,不得到答案就是不肯起来,她肚子里怀的是福星,明帝自然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
为了安抚李嫔,命人彻查此事。不想这一查不光是查出燕窝有问题,且有许多珍贵的药材都是以次充好,更有甚者以假乱真。
随着查案深入,连贵妃越发的坐立不安。
李嫔吃的燕窝原是霉变的,经过处理成了贡品,一般都是位份较低的宫妃用着,倒也没吃出过什么事。只是李嫔有了身孕,身体难免娇贵一些,所以才吃坏了肚子动了胎气。
明帝大怒,这些人好大的胆子,难怪他的病一直不好,原是药材用了次品,药性不够。宫里每年的开销如此巨大,不想那些人为了捞油水,把他这个帝王当成了傻子。
他堂堂天子,竟然被人愚弄至此,岂能容忍!
再往下查,更是心惊。
宫里曾经有过身孕的妃嫔全部跪到了他的殿前,请他还一个真相。以庆妃为首的妃嫔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她们个个面容悲切,痛恨难当。
庆妃跪在最前面,声声呼着陛下,求明帝替未出生的皇子公主讨个公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地上。
这么多年来,陛下难道就没有想过后宫为什么这么冷清吗
不,陛下心知肚明。
她们这些女子,进了宫就是浮萍,没有帝王的宠爱,又没有儿女傍身,注定孤寂一声,生生熬死在这宫里。
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生而为人。
她们不甘、不愿、不想就这么了此残生,更不能容忍那害人者成为赢家,永远压在她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陛下愿意当一个眼盲心瞎之人,她们不愿意。
这层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是时候揭开它,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不过如此,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真龙天子,什么万岁,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宠妾灭妻不顾纲常。
“陛下,臣妾昨日还梦见那可怜的孩儿,他哭着不肯离去…求陛下开恩,替他们申冤,好让他们再次投胎转世为人…”
第79章 妖妃
庆妃开了头,其他的妃嫔眼泪像洪水一般决堤。抽泣声还有可怜的诉苦声, 汇在一起, 明明听不真切, 却字字往人耳朵里钻。
明帝身为帝王, 自是不太看重子女情。他膝下有三子二女,李嫔肚子里还有一人福星, 虽不多却也不算少。
他不是女子, 无法体会怀了孩子又没了的心情。
自古以来,宫里不能出生的孩子太多了。他甚至庆幸他的那些皇兄弟们要么是没生下来,要么是夭折, 或是成年后因病去世,否则这天子之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皇家人向来亲情淡薄, 他亦不例外。
只是一人诉苦还罢了, 这么多妃子一起哭诉,他多少有些触动。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后宫竟有这么多的孩子没有出生。
他的后宫, 竟是如此的阴损。
一声声的哭泣,一字字的血泪,充斥在他的耳边。他的眉头越锁越紧,盯着庆妃。庆妃那张喜庆的脸上, 现在只有凄苦。
他甚是不喜这样的庆妃,怒气冲冲拂袖进了殿,留下一群凄惶的妃子们。
此时的连贵妃在平宁宫里来回走着,自打听了李嫔吃坏了肚子后, 眼皮子就一直在跳,等到不断查出有问题的东西,她开始觉得不太妙。
惊闻一群宫妃求到了陛下面前,她差点瘫坐在地。身边的嬷嬷连忙扶她起来,她稳了稳心神。这些年除了福禧宫那位育有嫡子,就是她的四个儿女了。
陛下宠爱她,哪里不知道后宫的事。他从未提起过后妃们没有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之事,可见心里是默许的。
他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陛下心里有她,自是不愿意让那些女人生儿育女,来堵她的心。纵使那些人喊冤又如何证据何在
她心下微定,换上素色衣裙,未敷脂粉,一脸惶恐地跪到明帝的宫前。
这一次,没有宫人给她铺垫子,她只能跪在地上。旁边是那些怒目而视的宫妃,她视而不见,不与她们对视。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太过信任那些奴才,岂料他们竟然起了黑心…您责罚臣妾吧,臣妾罪该万死。”
没有开脱,没有狡辩,她一上来就领罪。心里把自家哥哥骂得要死,怎么养了一群蠢货,胆子却是不小。
以次充好的事情她是默许的,宫里开销大,低品阶的美人宫人用些次品出不了事。哪里知道那些蠢货竟然敢把霉变的东西弄进宫来。
这些年,哥嫂送进宫的银钱不变,想来是私吞了不少油水。她心里气苦,敢自家哥哥不成气,要是哥哥成气些,她哪里用得着在宫里如此辛苦谋划。
“陛下,臣妾有罪啊…臣妾罪该万死……”
翻天覆去就是这两句,她知道陛下的脾气,最是吃软不吃硬。
庆妃抹了一把泪,恨声质问道:“依贵妃姐姐所言,竟是不知那些奴才欺上瞒下,私捞油水”
“自然是的,莫非庆妃妹妹以为本宫是知情的吗本宫好生冤枉啊,本宫再是不懂事也知道送进宫的东西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或许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陷害本宫。”
连贵妃意有所指,在宫里能和她斗的只有陈皇后,她是在暗指陈皇后从中使坏,收卖了那些人。
庆妃听了,只冷冷一笑,“事到如今,贵妃姐姐还把我们当成傻子不成若真是有人从中作梗,有人唆使那些黑心肝的使坏,那为何这些年贵妃姐姐平安无事,还一连诞下两位王爷和两位公主阖宫上下,除了贵妃姐姐,再无一人有此幸运。贵妃姐姐觉得,若是真有人针对宫妃们,为何偏偏饶过姐姐”
连贵妃语噎,她生了四个孩子,这是不争的事情。
庆妃话音一落,所有的宫妃们都用恨恨的目光看着连贵妃。在她们历经丧子之痛,调养身体的时候,只有贵妃娘娘一人,接连平安生产。
这其中缘由,不消细思,便能窥出一二。
贵妃娘娘想把脏水往陈皇后身上泼,她们是不信的。陈皇后若是要出手,第一个不容的就是连贵妃,哪里还容得下一个眼中钉不停地生孩子。
“贵妃娘娘好狠的心哪!”
“我可怜的皇儿啊!”
殿外哭声渐大,凄楚一片。
果然约摸半个时辰后,殿门一开,一个内侍出来传了明帝的口谕,说是陛下请贵妃娘娘进去。连贵妃心中得意,这些女人想和她斗,门儿都没有有。陛下是宠爱她的,这点毋庸置疑。
她进了殿,立马下跪认错。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被那起子黑心肝的给蒙蔽了。”
披着明黄大氅的明帝起来,他面色阴郁,眼神阴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仰起脸,脸有泪痕,好不可怜。
“臣妾有负您的信任,臣妾该死……”
“陛下,臣妾等命苦啊。后宫有人一手遮天,戕害皇嗣,天理难容。臣妾等请命,求陛下做主!”
外面哭声一片,嘤嘤泣泣,好不悲惨。
明帝听着这样哭声,深觉无力。
连贵妃心中气恼,觉得那些人在落井下石。那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平日里巴结讨好她的。难道是看最近侯府是非不断,皇后和寿王渐渐冒头,所以这些人才变了风向。
这些该死的墙头草,以后她自有法子收拾。
“陛下,臣妾真是冤枉的。臣妾满心眼里只有陛下,以前域儿和池儿未出宫建府时,他们的事情臣妾件件亲为,还有清阳和月城,那都是臣妾一手带大的。臣妾哪有心思去管后宫的那些龌龊事,至于谁小产了,谁吃坏东西了,更是顾不到。也是臣妾无能,才落下如此多的埋怨……臣妾甘愿受罚,以平她们的怒气。”
如此情深意切,委曲求全,若是以往明帝定会心软。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莫名烦躁。
一个帝王,被后宫的妃子们联合逼迫,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自己宠爱多年的妃子所赐。她辜负了自己的宠爱,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这样的女子,哪里还配得到他的爱怜。
他眼神凌厉起来,眉宇间都是帝王的威严,“朕自打登基以来,一日不敢忘先帝教诲,君者应该以仁治国。不想朕之仁慈,在爱妃眼里竟成了有恃无恐的倚仗。先有锦宁侯舞弊科举,谋取私利拉帮结派。朕念在旧情上,大事化小,不想你们竟然欺朕至此,在宫里为所欲为,置朕于何地!朕是天子,不是你连家小儿,可以随意哄弄!”
连贵妃被他一吼,面如死灰,眼神绝望而委屈。陛下方才说什么他在怪侯府,怪他们连家,怪她吗lt;/pgt;
“陛下,您在怪臣妾”
明帝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青梅竹马的情谊。他慢慢走了过来,明黄的靴子停在她的视线中。
“想容,朕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来宫里为何没有其他的皇子公主降生那些事情是你做的吗”
“臣妾…没有,陛下为何不相信臣妾”
连贵妃不敢承认,她不能失了陛下的心,不能在他的心中落下一个恶毒的印象。她在他的心里,一向都是温婉知礼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残害皇嗣的女人。
“想容,朕相信你,可是别人不信你。”
“陛下,臣妾不想让您为难……臣妾这就自请禁闭,好好反省…”
明帝对于她的识礼,有些满意。
“好,还是你知朕。最近宫中事多,你歇歇也好。”
连贵妃楚楚可怜地谢了恩,心里却是冰冷一片。早知帝王情爱不可靠,红颜未老恩先断,她向来是不信的,可是……
她只是后宫里的一个妃子,若她是太后,谁也如此欺她!
哀哀切切地告退了,在众妃恨意难消的眼神中昂着头回到了平宁宫。她再是落魄,也不是其他妃子可以小看的。
她走后,陛下言明要彻查此事,庆妃带着众妃谢了恩,这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