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望着池月。
她没有说话,盯着乔瑞安,目光仿佛淬毒。
“姐姐求他们,求他们放过我……她跪下来……”
庭上没有声音。
这个空间仿佛变成了一片死寂。
不,坟场。
在那个故事里的歪脖子树底下,埋藏着池雁的灵魂。
池月的眼泪从腮边慢慢滑下,她没有去拭,而是伸出手,指向乔瑞安。
“是他。他指挥另外两个跟班,堵住我的嘴巴,把我绑在歪脖子树上,笑着说,要让我全程围观……他说这样才够刺激!”
又是一声杂音。
辩护律师也回头望了乔瑞安一眼,目光复杂。
池月看见了,突地冷哼一声,目光尖利地望着辩护律师,“你说,我该不该认识他。能不能忘记他长什么样?”
辩护律师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反问:“当天晚上,有没有月亮?”
池月一怔:“没有。”
辩护律师:“那你是怎么看清他长相的?”
池月:“姐姐过来的时候,有手电筒。”
辩护律师不看她,而是看向审判长,“手电筒的光线怎么样,众所周知。证人能够看清,并且在事过多年后,一眼认出我的当事人……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池月愣住。
事实上,乔瑞安的脸确实是模糊的,六年后,要让她准确的回忆起他的长相,是有难度。可是,一看到他的照片,她就知道是他,是那个人。她对乔瑞安的脸敏感到了一种几乎变态的程度,以至于她第一次在皇冠看到乔东阳时,也曾有过类似的错觉,生理性的生出反感。
这种情绪她很难叙述,但是存在。
并且,不适合在法庭上争论。
想了想,她冷冷一笑,“你这是强词夺理。我就是看清他了。”
控方律师:“审判长,辩护律师的质疑毫无依据,他凭什么断定证人无法看清?”
审判长:“辩护人,你辩护的时候注意措辞,不能用一些无法证实的猜测置疑证人。谁主张,谁举证,如果你认为证人在手电筒光线下不能看清嫌疑人的长相,应该拿出证据。”
辩护律师看一眼审判长,再看看池月,心里…………
他轻咳一下,“好吧,我还有一个问题。”
审判长:“可以继续。”
辩护律师望向池月:“你刚才说自己没有受到性丨侵犯,可是我有个疑问,你长得这么漂亮,如果我的当事人真是如你所说的穷凶极恶之徒,为什么?他没有侵犯你?嗯?”
直入重点!
旁听席一片哗然。
这个问题很尖刻。
这是律师的狡黠之处。如果池月要证明乔瑞安的恶行,要么就是承认她也被侵犯了,要么她说的话,就站不住脚。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凭什么乔瑞安就放过了她。
池月突然想笑。
这个乔瑞安为了洗白自己,看来连律师都骗的啊?
没告诉律师真相吧。
池月看了一眼审判长,“是的,我是幸运儿,我侥幸躲过了一劫。但,不是乔瑞安良心发现放过我。而是我姐的前男友,我们同村的杜家小五哥杜明宇,他本来和我姐约好时间见面,没有等到她,出来寻找,在沙丘上叫我姐的名字……”
默了默,她慢慢低下头。
“他们听到男人的声音,怂了。跑了。而我姐,看到跑过来的杜明宇,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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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键盘都敲坏了一个键,手指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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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从严罚处
审判庭沉默了一会。
池雁,一个为了保护妹妹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姐姐形象,在池月的叙述里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一个久远的故事,在池月并不太长的讲述中,仿佛就发生在眼前,画面感强烈地冲击灵魂,就连乔家人自己再看乔瑞安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辩护律师:“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
他慢慢坐了回去,无视乔瑞安冷冽的目光。
审判长:“公诉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审判长:“证人,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
“有”池月长长吸了一口气,“再后来,我姐就疯了。”
吁!
众人愕然。
池雁是今天出庭作证的证人,她现在说池雁疯了?
大家都看着她,露出不解。
池月抿了抿唇,“有一段时间,她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和记忆。时而想起,尖叫,恐惧,像个疯子。时而忘记,孩子似的傻乐。在她想起的时候,就是我们全家陷入地狱的时候。她会不吃不喝不睡,疯狂叫嚷。我们家成了村里的笑话……在她忘记的时候,她会很开心,傻傻的开心。”
“她告诉我,姥姥告诉过她,月亮湖的水有多清,山有多秀,说我们的村子绿林成荫,牛羊成群,田野里开着不知名的小花,香味儿飘得很远,说她很喜欢躺在草地上,看鸟儿在林中低语,看小孩儿在湖边戏水……她会幻想自己是故事书里的那个快乐的小女孩儿,每天清晨吃过妈妈做的早饭,背上书包唱着歌儿去学校……这个时候的她,很快乐,很快乐……没有伤害,没有痛苦。”
所以,她想给池雁一个青山绿水的月亮坞。
一个她梦想中的快活童年。
“我姐姐不是一个完全健全的人,说话可能不那么周全,但她很善良,单纯,不会说谎话。而且,她受不得刺激。”
池月说到这里,沉默片刻,突然转过身,双手放在身前,朝审判长、陪审员、辩护律师,一一鞠躬。
“我不能在这儿旁听,只想恳请你们,麻烦你们温和地询问她,请不要用过分的刺激她。谢谢,谢谢你们!”
接下来轮到被告人答辩。
之前,检察官宣读完起诉书后,乔瑞安已经有过一次答辩。
他对起诉书指控的犯罪行为矢口否认。并且表示在一些案件发生的时间节点,他不在犯罪现场。
公诉人同时出示了与乔瑞安的同案共犯证词。那个人是在犯其他案子的时候被抓住的,经重案一号审讯,供出了乔瑞安。
然而,乔瑞安只是笑,咬口不认。
这些案子发生的时间都很长,物证已经找不到,乔瑞安正是抓住这一点,对每个人证的证词都用“与他有私人恩怨”为由进行还击。
现在,对于池月的证词,他的反应如出一辙。
审判长让他答辩,他毫无意外的否认了,并且表现得漫不经心。
“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和这几位受害人、证人之间的恩怨,前因后果我也讲得很清楚,剩下的,就交给法官大人去判定。我相信,法律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
池月盯住他。
乔瑞安看过来,不经意挑挑眉,转了转脖子,望着她笑。
“希望池小姐这种人,也要为做假证付出代价!”
池月回视:“乔瑞安,你会不得好死的。”
乔瑞安:“法官大人,他藐视法律,口出恶言,当庭诅咒我!”
池月手指微攥,讽刺一笑,“面具总有撕开的时候,希望你在听到死刑判决的时候,还能保持这从容的表情——”
审判长法槌重重一敲,打断池月的话,“请双方都克制情绪,不要做对本案无关的论述。证人,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池月深深睨了乔瑞安一眼:“没有了。”
……
有了池月的预防针,当池雁站上证人席的时候,很多人都对她都有了情感上的倾斜和同情。
池雁还是害怕,言行十分畏惧。不管侯助理和池月在开庭前给她做了多少工作,她仍然无法坦然去面对。除了偷偷瞄猴子和于凤,不敢面对审判长、公诉人、辨识人的眼光。
当凶手的脸,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是出声指认,而是……瑟瑟发抖。
好在,事前辅导起了一定作用,尽管害怕,她情绪还算稳定,低垂着脑袋,用极为细小的声音,叙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与池月的讲述基本一致。
只不过,主角变成了她自己——
控辩双方的律师都早早做过功课。
辩护人当然地做了举证,认为池雁不必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她的证词不能做为证据和判定案件的参考。
控方则是有条不紊地当庭出示了权威鉴定结果,表示池雁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进行与她的智力和精神健康状况相适应的民事活动,并做出清晰地表述。
又一次,当庭争执。
池雁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拿眼不停地瞅猴子。
猴子脊背上都是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就像看着自己孩子在面临生死考验那般,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庭审过程,对乔瑞安充满了厌恶。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恨不能冲上去把那王八蛋撕成渣渣。
“猴子!”
池雁突然喊他。
她的行为,有时不可控。
但是如果她在法庭上失态,会影响法官对她精神状态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