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汇报还没开始,揣在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样规格的会议,手机都应该关机,最低也得调成静音。这样的场合,手机的叫声是非常不合时宜的。果然,一屋子的人,都把眼望过来,我尴尬无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倒是陈省长,非常大度地说:“小陈,是你的手机,接吧。”
我如获大赦般从会议室里冲出来,慌不迭掏出手机。
我是怒火万丈的,我要发火!
可是眼睛一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所有的怒火顿时像被浇上了一瓢冷水。
林小溪!
我压住怒火,低声问:“小溪,你有事吗?”
电话里林小溪咯咯地笑,笑过后温柔地说:“陈风,我爸他们来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问:“到哪里了?”
“正在来春山的路上。”林小溪笑道:“我们一起去接我爸吧。”
我犹豫着不出声。心里却像烧了一把火一样,火烧火燎得难以清楚了。苏西镇这么小的一个事,惊动了省里两位大员前来,这在中部省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去不去嘛?”林小溪撒着娇问我。
“小溪,我现在很忙。”我搪塞着她说:“你先去,我叫小朱陪着你。”
“你的秘书?”
我回答说是。
林小溪似乎有点不高兴了,赌气说:“算了,你还是让你娇滴滴的小秘书陪在你身边吧。我自己去。”
我哭笑不得,沉吟一下说:“小溪,我在汇报,陈省长来了。”
林小溪显然也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说中部省的陈省长?”
“是。”
“他怎么来了?”
“刘密斯他们请来的。”我说:“你爸应该也知道啊。”
“我没听我爸说过他要来。”林小溪犹豫了一下说:“算了,你去汇报吧,晚上陪我爸他们吃饭吧。”
“我不能确定啊。”我有苦难言。
“怎么不能确定?”林小溪的声音高了许多:“是不是要我爸亲自给你去请你啊?”
我连忙说:“不敢不敢。小溪,你理解我罢。晚上我一定去拜见林省长。”
“说好了啊。”林小溪在挂上电话前说了一句:“其他的你都不要管。接待都是县公安局的事。”
挂了电话,我的脚步有些沉重,脸上想挤出一丝笑容,努力了半天,只有皮动了动。
稍稍平静一下心情,我迈步进去会议室。
陈省长正在与乔治热烈的交谈,黄微微流利地翻译着他们的话。看到我进来,她眉毛跳了一下,羞涩地低下去头。
陈省长笑呵呵地对我招手道:“来来来,小陈,过来坐。”
我还是侧起半个屁股,不敢坐实。
陈省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神色有些意外,低声安慰我说:“小陈,遇到难事了?”
我摇摇头,也低声说了一句:“陈省长,林副省长来了。”
陈省长神色有些惊愕,转头问秘书到:“老林有安排来衡岳市?”
秘书翻了一下日程表道:“没有这个安排。”
我赶紧陪着笑脸说:“省长,是我请了林副省长来苏西剪彩。”
陈省长哦了一声,笑道:“不错啊,小陈,你的能量还是挺大的嘛,能请得动我们的林省长,可不是等闲之辈。”
我冷汗涔涔,张了半天的嘴,说不出话来。
坐在后边的黄微微赶紧打着圆场说:“陈省长,陈风他是想弄点影响出来。毕竟,苏西的这次奠基,是衡岳市第一个外资项目啊。”
陈省长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呵呵,小黄,夫唱妇随的嘛。这样吧,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来给你们当证婚人。好不好啊。”
陈省长话出突然,让我们都措手不及。
黄微微先反应过来,当即笑颜如花地说:“陈省长,您不是开我玩笑吧?”
陈省长笑而不语,他身后的秘书轻声说了一句:“省长说话,会开玩笑吗?”
陈省长看着我说:“小陈啊,你说老林来了,这样很好啊,你干脆让他们直接来这里,我们一起坐坐,聊几句嘛。”
我不敢做主,眼睛去看表舅和刘启蒙。
刘启蒙显然不高兴,陈省长的到来他不知道,林副省长要来,他也不知道。不是我不给他汇报,而是这段时间太忙,一忙就把这事忘记了。
其实,刘启蒙误会我了,这陈省长来,我也不知道啊!
表舅笑呵呵地说:“你还愣着干嘛,给林副省长打电话啊。”
“我没林副省长的电话。”我羞惭地回答。
“我来打吧。”陈省长的秘书拿出电话要拨号。
陈省长还在疑惑,问我道:“小陈,怎么认识我们的林省长了?”
我毫不思索地说:“林副省长的女儿是我们县电视台的主播,我也是通过她才邀请到的。”
陈省长再次哦了一声。
突然听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大家都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黄微微涨红着脸,慌慌张张地弯下腰去捡拾掉在地上的钢笔。
陈省长的秘书打完电话后进来,伏在他耳边低声说:“林副省长半小时到。”
陈省长手一挥说:“好,我们等等老林。”
林副省长没到,我的汇报还不需要开始。
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趁着这段时间,我得在心里理顺要汇报的内容。
美国的代表们显然不适应我们的等待,以刘密斯为首,开始坐立不安。
原本是一场我要汇报项目的小聚会,因为林省长的到来,开始变得有些异味了。
“要不,我们请外国朋友先去休息?”陈省长对黄微微说:“小黄,你翻译一下,就说感谢他们远道而来,今晚我尽地主之谊,设宴招待他们。现在请他们先去休息。”
黄微微忙着点头,原本照译过去。
刘密斯兴高采烈起身,悄声对我说:“陈,你们要开内部会了。黄小姐我要带走啦。”
我不高兴地说:“你带她去哪?”
“她是我请来的翻译,跟你有关系吗?”刘密斯得意洋洋地笑,看了一眼黄微微说:“你没发现,黄小姐不高兴了?”
刘密斯说完这句话,扔下我,跟着他的老板,屁颠屁颠出门去了。
会议室里就剩下一群干部,都抿着嘴巴,不敢出声。
外国朋友一走,陈省长的脸就黑了下来,仿佛暴风雨前的黑暗,让人心惊胆战起来。
“老何,你说说吧。”
表舅被陈省长突然一点将,神色紧张了,赶紧抬头说:“陈省长,我来说说。”
表舅何至,衡岳市常务副书记,衡岳市一把手陈书记的儿女亲家。此时也如我一样,有些小小的惊惶。
陈省长这样的人,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我眼前仿佛蹲着一头豹子,而我,就像孤零零的小黄羊一般,无助彷徨。
表舅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稍微平静了一下,就开始侃侃而谈。
还没说一半,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跟着一张大嗓门在喊:“省长在哪?”
我们还没回过神来,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门口站着身材高大的林声茂副省长,他的身后,跟着衡岳市公安局的局长。
“老陈同志,你来也不招呼我一声。”林副省长几步跨过来,握住陈省长的手,摇了几下。
陈省长笑道:“老林,你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林声茂副省长一眼看到旁边的我,指着我笑道:“我是为他而来。”
陈省长显然吃了一惊,重重地哦了一声。
“这小子,人不错。”林声茂副省长夸张地笑,从身后拖出林小溪说:“快,叫伯伯。”
林小溪朝我挤着眼睛笑,嘴巴甜甜地叫了一声:“陈伯伯好。”
陈省长打量着林小溪说:“果然漂亮!老林啊,你生了一个好女儿嘛。”
“女大不中留了。”林省长叹道:“这不,她男朋友这点事,还非要我来。早知道老陈你来,我老林就不趟这池水了啊。”
他边说边笑,指点江山,全然不顾我们这些小干部在场。
“老林啊,你未来的女婿是谁呀?”陈省长问道。
“不就是他么?”林省长手指着我,目光凌厉,容不得我说半句。
“他?”陈省长一脸的疑惑。
“没错,就是他。”林声茂副省长笑呵呵地说:“小女自己的眼光。我们这些老家伙,连参考的权力都要失去了。”
陈省长一言不发,但看我的目光里,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