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还没有扩散开,庄青楠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跟沉琳请了半天的假,在齐雅娟的带领下,匆匆忙忙地赶往镇医院。
“龚雨的爸妈在医院吗?”一阵狂风卷着雪粒吹来,庄青楠冷得打了个抖,扣紧棉服,跟齐雅娟头抵头缩在一起,艰难地往前跋涉。
齐雅娟的鼻尖冻得通红,大着胆子牵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眼中现出欢喜。
“龚雨的爸妈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工,她平时跟着爷爷奶奶一起过。”齐雅娟说着说着,变得吞吞吐吐,“昨天晚上是她奶奶叫的救护车,可……可是……”
“可是什么?”庄青楠跑到屋檐底下跺了跺脚,震掉鞋面上的雪,扭头问道。
齐雅娟说:“龚雨的奶奶知道她因为什么住院以后,先骂我小姨是庸医,败坏女孩子的名声,后来又非要带她出院。院长和护士长好不容易才劝住老人家,把她送回去。”
“庄青楠,你之前为什么让我帮忙留意龚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齐雅娟觉得龚雨身上发生的事简直惊世骇俗,难掩好奇,向庄青楠打听起来,“孩子的爸爸是谁?”
庄青楠望着雾蒙蒙的天空,总觉得心神不宁:“别问了,到医院再说。”
她们来到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是雷思哲。
庄青楠对齐雅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耳朵凑到门板上。
“小雨,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遗憾。”雷思哲给龚雨掖好被子,惋惜地看着她平坦的小腹,“要是你能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算不得不背负千夫所指的骂名,我也会跟我太太离婚,给你一个名分。”
龚雨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红润的脸蛋变得比外面的雪花还要苍白,痴痴地望着恋人,有气无力地伸了伸手指,哑声说:“老师,以后……以后我们还有机会……”
“不,我们已经没有以后了。”雷思哲收起眼里的温柔,神情一点一点变冷,“小雨,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根本瞒不住。如果你家里的人和学校的领导问起孩子的父亲,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你……你觉得我会把你供出来吗?”龚雨不敢相信他会怀疑自己,眼睛里涌出泪水,“老师,我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你放心,我不会牵连到你……”
“小雨,我很想相信你,但这太冒险了,我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雷思哲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这里面是两千块钱,你把它当做医药费也好,补偿费也行,总之,拿着钱好好养病,好好照顾自己。”
他顿了顿,说出绝情的话:“小雨, 我也很舍不得你,不过,这段关系到了该结束的时候,相信我,这样对彼此都好。”
龚雨像见了鬼似的看着那个信封。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回一股力气,抬手一挥,任由红彤彤的钞票散落在地,愤怒地瞪着雷思哲,雪白的牙齿剧烈地磕碰在一起:“雷思哲,你这是什么意思?拿两千块钱打发叫花子吗?”
她的声音变得哽咽:“当初要不是你赌咒发誓说一定会娶我,我会把第一次给你吗?要不是你说戴套不舒服,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你现在说分手就分手,我怎么办?我怎么跟我爸妈和爷爷奶奶交代?我出去怎么见人?”
听清龚雨的话,齐雅娟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庄青楠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门内,雷思哲皱了皱眉,从凳子上站起,单手从容地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厌烦而轻蔑,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周身充斥着上位者的傲慢。
“龚雨,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他抬起右脚,在崭新的人民币上印了个清晰的鞋印,“叫花子可没这么难打发,站街的小姐只需要二百块钱,就能提供全套服务,技术还比你强得多,我认为我已经够宽厚,够大方了。”
他不等龚雨反驳,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哦,你大概要说,你比小姐干净。对啊,正因为如此,我才给你这么多钱啊,你有什么不满意?”
龚雨满脸震惊:“你……你不是人!”
“行了。”雷思哲不耐烦地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提醒她认清现实,“龚雨,你是聪明孩子,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犯傻——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残忍地轻笑着:“你自己不检点,主动接近我,勾引我,我经不住诱惑犯了点儿错误,这很正常。闹到校领导那里,最多停职两三年,等风头过去,活动活动关系,换个学校照样教书。可你呢?你以后怎么嫁人?还有谁敢娶你?你的家人在铜山镇怎么抬得起头?”
“龚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你应该不会做吧?”
这几年,雷思哲不知道通过这种手段打发过多少女学生,说是轻车熟路也不为过。
他知道老师的身份带来的不仅有光环,还有权力。
他可以动用权力,尽情享用鲜甜可口的果实,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她们牢牢闭上自己的嘴。
龚雨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暗恋的老师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
雷思哲仍在喋喋不休地警告着她,声音却变得忽远忽近,模模糊糊:“你识相一点,告诉你爸妈,你一时糊涂,谈了个社会上的男朋友,现在已经联系不上对方。我会跟校领导沟通,尽量减少这件事对你的影响,保住你的学籍,再替你申请休学一年。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也算好合好散……”
龚雨不明白,美好的初恋怎么会变成这样。
爸爸妈妈常年在外面打工,只知道给她钱,从来没有给过精神方面的安慰。
她只是想要一点儿温暖,想要一点儿关爱,她做错了吗?
龚雨的精神被雷思哲彻底击垮。
她不知道雷思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茫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地面上的人忙忙碌碌,走动个不停,像一只只渺小的蚂蚁。
泪水迅速模糊视线,把蚂蚁包裹起来,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最讨厌吃的蚂蚁糖。
楼下的蚂蚁还会动,她和那些雷思哲染指过的受害者,已经被黏稠的糖浆固定,无法脱身。
她的人生,定格在美好又脆弱的十六岁。
龚雨抹了把眼泪,用力推开窗户,毫不犹豫地往外探身,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时,一双瘦弱白皙的手伸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腰。
紧接着,又有一双手伸出,从后面抓住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