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有点懵懂——七转八转,竟然已经脱离了监视,快要出宫了?转头再一看,那把他拎出茅厕的人,哪里还有影子?
这人是谁?看样子对大燕皇宫十分熟悉,不了解皇宫布局,是没可能这么快就转出来的。
韦应想了一会摸不着头脑,干脆不去想,他忧心忡忡看看天色,摸摸自己的腰牌,大步向宫外走去。
必须立刻把刚才的事,禀报祖父!
“皇后请回来了?”凤藻宫中几人犹自对峙,纳兰君让看见石沛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神情微松,低问。
石沛低低附在他耳边道,“回禀陛下,娘娘已经接回,现安置在偏殿西暖阁,已经着侍卫好好保护了……”纳兰君让点点头,无声叹息。
皇后年轻,又在激愤之下,万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只怕要引得朝局动荡,只好先强硬留下她。
石沛犹豫了一下,又将皇后求援韦应的事说了,纳兰君让眉头刚一挑,石沛赶紧道:“已经派人跟着韦大人,没有陛下旨意,韦大人也不得出宫。”
纳兰君让这才微微放心,他生性沉稳,便是此时心中担忧,面上也一点不露,静静注视着君珂,道:“君珂,朕现在不要你的命,也没必要要你的命,你既然来了大燕,那么,尧燕现今的和谈,说不得要劳动你亲自去促请了。”
沈梦沉忽然嗤笑一声,不过那两人都听而不闻,君珂神色自若一摊手,“以我为质,命尧国军队撤退?陛下,没听过玉碎瓦全这个词吗?”
“那也无妨。”纳兰君让漠然道,“你若自戕,纳兰述八成也不会独活,我大燕依旧不费一兵一卒,还可将尧国重收版图之内,如此也甚好。”
“当年,”君珂慢吞吞地道,“纳兰在父母棺前起誓,复仇大业势在必行,我君珂若死,我也不否认,纳兰必心痛不舍,但这只会让他更愤怒痛恨大庆大燕,便是死,也会先拖了大燕大庆做垫背,你信不信?”
纳兰君让深深瞥君珂一眼,很想告诉她,当初出于皇权一统的大计,和沈梦沉定计削藩对冀北下手,虽然计策有他的份,也曾亲自出手拦截尧国报讯人马,但从头至尾,他没打算灭冀北满门,在他的计划里,分化冀北军力,控制冀北王权,削去尧羽等羽翼,随即将成王府满门软禁下狱,如果他们识时务,愿意从此安分交出兵权王权,定然也是和如今的晋东王一样,安置在京做个闲散国公,性命无虞。
毕竟那是诸王兄弟,天家骨肉,手段过于残狠,也会令百官寒心,朝局动荡。
但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已无必要,以他的骄傲,也万万不肯此时说明。更何况他也觉得,就算后来沈梦沉不插一杠子,就算成王府满门未曾在那场阴谋中被屠戮,以成王妃和纳兰述的性子,他们怎么可能甘于权柄被削生死掌握他人之手?他们一旦有所异心,皇祖父又怎能容他们活下去?到最后,只怕还是溅血三丈的结果。
皇权倾轧,不过你死我活。
“君珂……”半晌他叹息一声,“你一路从边关过来,想必也眼见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无论是燕人,还是所谓庆人,原先都曾和你在一块土地上生活,耕作经营,图三餐温饱。百姓何辜,要因你我之争,而饱受铁蹄践踏?”
“陛下此刻知道怜惜黎庶之苦了?”君珂眼睛半开半阖,似听非听,半晌淡淡一笑,“庆燕联军初时合兵二十万,压上定凌、诸海二关时,怎么就记不起边关百姓,耕作经营只求温饱,何等无辜呢?”
沈梦沉一直一言不发,在一边静静听着,似乎觉得纳兰君让的劝说十分无聊,眉眼间笑意带着淡淡嘲讽。
纳兰君让肃然而立,目光在始终从容的君珂脸上顿了顿,终于低喟一声,“小珂,看来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君珂笑而不答,眼神淡淡寥落。
“这样一直站着说话不累么?我看还是请皇后宽坐,安心在燕宫住下来比较合适。”沈梦沉忽然插话,“陛下以为如何。”
纳兰君让稍稍沉默,点头道:“朕觉得也是。”
那个“是”字尾音刚刚飘起,沈梦沉衣袖一拂,平地飘起一阵粉红色的雾气,殿内顿时什么都看不清楚,石沛一声大吼,“护驾!”护住纳兰君让蓦地后退,君珂霍然向上一窜,与此同时,沈梦沉连同他身后的数名手下也斜斜掠起,竟然不冲着君珂也不冲着纳兰君让,而是向君珂身后的多宝架撞去。
唰一声响,殿顶飞龙舞凤的藻井四角,忽然飞出几道银光,半空中流光闪动,将日色交剪得纵横飞射,迅速化成一张包裹了整个大殿的网,正迎向君珂。
“砰。”一声低响,多宝架被撞开,架子后的墙轧轧打开,后面竟然是一道夹墙,夹墙乍一看是黑的,朦胧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闪着些白色的反光,随着夹墙重见天日,那层黑色忽然流动起来,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大群的毒虫,蝎子蜈蚣长毛蜘蛛,翘着黑色的尾刺,摇着斑斓的肢节,发出沙沙的声响,毒水一般流入殿中。
这些恶心的东西在地面一铺开,地上便升腾起一层淡黑的雾气,和那层粉红色的毒雾泾渭分明,迷幻的视线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只听见声音沙沙无处不在,听来瘆人。
“护驾!护驾!”石沛此时顾不得抓捕君珂或沈梦沉,满头大汗,紧紧抓住身边的纳兰君让,也不管什么君臣之仪,拖了他就奔向殿外,“陛下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