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重天,北方极远之地。
虽然天界认得他相貌的并不多,但陈玄丘还是做了一番准备,他把眉毛弄得粗了一些,脸部线条硬朗了一些,从秀美无双增加了几分英气,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
即便是见过他一两面但并不熟稔的人,因为他之前女子般柔美的样貌太过罕见,给人印象太深,再见了他如今的模样,也不大可能认出是他了。
陈玄丘悄悄潜到九重天,蛰伏了两日。
这日,他化作一只云中兽,正伏在云头上打盹儿,忽听远处雷声旦旦,不由得精神一振,终于等到了!
陈玄丘马上把自己裹进一团云雾,向着远处雷声处赶去。
妖族、魔族还有西方教的修行飞升,是不需要度雷劫的,这也是他们都被认为是旁门左道的原因。
因为神、仙两途的修行,都需要度雷劫,以雷电之力淬炼仙体金身。
所谓正统,就是当它是正统的时候,跟它不一样的,就会被当成旁门左道非主流。
当初妖族主天庭时,自然是妖修之术是正统,如今便是后天修士们的雷劫飞升之术为正统。
而每一次有人间修士飞升,只要度过雷劫,都会进入空间乱流,在其中经历百日淬炼洗礼,转化肉身为仙体,百日之后,这些人就会被释出,随机出现在九重天的某一层。
天界有天庭,有神职,这是负责治理天庭的。
而天界的民,就是散仙。
能长驻第九层的,已经实力颇为不凡,会形成一些世家或者大的门派,甚而是某些行业。
他们都需要补充新鲜血液,因而,雷劫起时,他们很多都会派人在此等候,物色些中意的人,回去充当门徒、下人。
而刚刚登上仙界的人,如果是第一重天那样的地方,就自己寻摸个地方,先拜了码头,得到人家的许可之后,辟一块地方修行。
一旦到了九重天、八重天这种高天所在,他们也乐得有所依附。
这种契约式依附,期限满了,就会恢复自由之身。那时候你对这仙界也都熟悉了,境界也稳固了,想自己出去打拼一番,正是时候。
不过,一般来说,依附了某一宗、某一门的人,到期后大多都不会走,会转为这个宗门正式的门人。
做生不如做熟嘛,除非这个宗门对新人太过苛刻。
但一般来说,你做为新来的、境界又低,让你多做事是必然的,倒也很少有刻薄相待的。
陈玄丘就是想混在这飞升者中,从而确认自己在仙界的合法身份。
这一手,就和他在虞国时,冒充影子门掌门的手段相似。
不过,在虞国时,他说自己是谁,对方也无处求证。
而这仙界则有一定的手段来确认一个人的身份。
他若不用个办法,只怕接近不了那位天庭第一女战神。
那可是西王母座下第一大将,就如同刑部侍郎兼都察院副都御史兼大理寺少卿,有衙门的。
如果王恶不是出现在人间,而是在天上,人家麾下有五百位灵官,每位灵官又有一堆下属,谁想靠近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此时天雷炸响,金蛇乱舞,铅云激荡罡风呼啸。
陈玄丘远远看着那云团渐渐撕裂,有人影儿从那空间乱流里出来,立即沿入云雾之中,潜行了过去。
天庭还没有过已经成了仙的人去冒充新人的事情,所以围在那雷区四周的人全未注意他的举动。
等那云消雾散,闪电雷鸣齐歇,天光照来,一片灿烂的时候,就见五个修士衣衫褴褛、面目焦黑地站在那里,正茫然四顾。
陈玄丘就站在其中,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撕烂了自己的衣服,脸上也弄得一团焦黑,仿佛刚遭了雷劈似的,脸上除了两个白眼仁儿,黑得就像小鬼儿似的。
围在四周的仙人都飞了过来,向他们打量一番,见有一人,皓首白眉,年纪逾百。这倒也是常态,能飞升的多是年纪大的,年轻小的,资质要多好,才有机会年纪轻轻便得飞升?
不过,很多修行人纵然年纪过百,因为修行有术,也能让容颜保持在三四十岁。眼前这个老人,显然是不修皮囊的。
又有一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剑眉星目,五人之中,数他衣衫破处最少,脸上的焦痕也不多,显然是修为极好。
在他肩后,背着一口无穗的长剑,围上来的众人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个剑修!
此外还有三人,其中一个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左衽辫发,兽皮斜披,头上戴一顶等插满禽羽的环帽儿,似乎是个北方神婆。
另外两人,就是陈玄丘与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了。那汉子相貌憨厚,皮肤黎黑,扛着锄头,一脸的茫然,完全不像一个修行人。
四下里围过来的仙人们马上主动介绍起了自己的来历身份。
其中一人道:“这里是九重天上,尔等新晋仙人,若无人扶持,在此仙境,恐难长远。我乃北极药王宗弟子,奉师命在此接引有缘,一旦入我药王宗,有仙药加持,进境必可一日千里,这位配剑的新晋仙人,你可愿入我药王宗啊?”
能升仙的,智慧心机又岂能弱了?那位剑修迅速便弄清楚了当下的处境。
这些仙家门派这是在此招人啊。
药王宗的人先开了口,其他宗门竟然没人与他抢着说话,不用问,这药王宗在九重天地位一定极高。
那位剑修马上拱手道:“小仙韩靖,愿意加入药王宗。”
那药王宗的人傲然一笑,道:“随我来!”便引着那位新晋的剑修仙人扬长而去。
这时,又有一人倨傲地道:“吾乃北极练器宗弟子谢珍,你等新晋仙人,谁愿入我练器宗?”
那个百岁老者喜形于色,一迭声地道:“老夫……不不不,小仙本就精于炼器,此番顺利度过雷劫,便仗着穷尽一生之力练就的七件法器。我愿入炼器宗。”
那人喜道:“你竟是个有练器基础的?甚好,甚好,随我去吧。”
那人引着白发苍苍的老者也自离开了。
接着,又有一位擅长卜算、符箓、仙家阵法的门人,一经询问,那个北方神婆样儿的妇人,就是擅长卜算的,可谓专业对口,便把她也接引走了。
最后只剩下陈玄丘和那个扛锄头的农夫。
农夫讷讷的直嚷嚷:“俺……俺就是个种地的,在山间开田,刨了一棵何首乌,俺正肚饥,就给吃了,然后就飞起来了。”
一个仙人不屑道:“看你貌不惊人,倒是福缘深厚。你是种地的?正好正好,我家是专门种植仙菜仙果的,你这农夫,就随我去吧。”
农夫惶恐地道:“仙人,俺……俺想回家。”
那仙人不耐烦道:“回不去啦,你若回去,被恶人知道,定把你杀了放血,饮之而得长寿,来,跟我走。”说完一把拉住那农夫,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这样的农夫,虽得了仙缘,也不可能有什么修行的资质和悟性,将来也干不了别的,他们家等于白捡了一个永久的劳工,怎不欢喜。
此时,便只剩下陈玄丘一人了。
剩下那些仙家差使,围着陈玄丘,上上下下地打量,就像一群在劳务市场找保姆的特挑剔的老太太似的。
“咝,你年纪轻轻,就能飞升成仙,修为不浅啊。”
陈玄丘启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道:“在下不是靠修行成仙的。”
众仙恍然,我说呢,这么年轻就能修成仙人,简直岂有此理。
有人便问:“你也是服了什么天材地宝?”
陈玄丘摇摇头。
又有人道:“你既不是修行飞升,又不是服了天材地宝,那么,你是功德成仙么?做下许多善事么?”
陈玄丘摊手道:“你看我年纪轻轻,就算行善,能做下几桩,自然不是。”
众仙纳罕道:“那你如何来到天界?”
陈玄丘道:“我本在凡间好端端的,忽有一日,便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稀奇的是,只有我听得见,旁边的人却都听不见。
那声音说,我本天庭陈灵官后裔旁支,今仙官陨落,天庭从其后人中择一上佳者继任灵官之职,身边缺几个使唤之人,故从近支旁支,择几个伶俐些的,升为仙役,我就腾云驾雾而起了。不知怎么的,就跑这儿来了。”
天庭五百灵官一夕之间损失殆尽,为了从速补上空缺,最近有点宁滥勿缺。
不过,这些灵官当初能成仙,都是有独门修行之术,能传予后人的,当然也都不差。而且他们成了仙官,对其在人间的后人也会予以照拂,所以后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过,挑上来侍候人的,那就……
一听他这么说,那些仙人顿时恍然大悟。
“嘁!原来是抱大腿升的仙!”
“哎!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难怪他跑到了这里,资质太差,扶都扶不起来啊。”
“喂,我家缺一个洒扫庭院的童子,你有没有兴趣去啊?”
“我在人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我去当一个洒扫童子?不去,不去!”
“我们宗门缺一个看门人,只需看门守户,报讯传信,你可愿去?”
“低声下气,迎来送往?不去,不去!”
“我们仙音阁专为各处神宫神殿培养乐师,你可懂得音律?”
“略懂。不过,俯首低眉,歌乐娱人?我在人间,可是贵介公子,不去,不去。”
没本事,还一身臭脾气?
众仙人也不耐烦了,这等废柴,让他自生自灭吧,于是纷纷各自散去。
陈玄丘慌忙叫道:“喂,你们还有没自我介绍的呢,就不问问我了么?”
一个仙婢顿住了云头,回首看向陈玄丘,不悦地道:“我们都是来寻杂役杂差的,似你这般挑三拣四,谁要用你。我们六丁神将府厨下缺一杂役,你愿来么?”
陈玄丘道:“六丁神将府?可是九天玄女娘娘座下六丁六丁十二神将的衙门?”
那仙婢矜持地点一点头:“正是!”
陈玄丘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儿似的,连声道:“愿去,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