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尚源的表情明显地愣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承认他听不懂她的话。他不明白她话中更深的含意。就像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一样，底下藏着许多让人看不清的秘密。
「嗯。」良久，他才简短的应声。
天啊，他这是什么烂反应啊……柳尚源不禁懊恼的闭上双眼。
「抱歉。」她垂首，嘴角多了一抹讽刺的微笑，低声说道，「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酒精果然让她变得不太正常。
袁嘉静将遮住视线的长发拨开，并起身准备离开。不料，她才刚站起来，手腕便被一道力量给拉住，整个人瞬间跌回长椅上。
「先坐着吧。」柳尚源松开手，平静地说道，「你的酒还没醒。」
她不禁拧起眉头，瞳中闪烁着纳闷与错愕。
「你知道吗……」柳尚源悠悠地开口，并转过头，棕色大眼认真地看着袁嘉静，「有些事情说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
闻言，她心一怔，并反射性的撇过头，默默的盯着地下的小石子，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她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心里两端的情绪正和在体内翻滚对抗，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轻闔上双眸，完全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良久，她才缓缓地开口。
「我讨厌我爸。」她两手放在长椅上，微风轻拂过她的脸庞，「非常讨厌。」
他表情明显地一愣，良久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
「他毁了这个家。」她的语气平淡到令人发麻。
倏地，柳尚源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场景，是之前他和她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那时他提到了她的母亲，而她当时的反应就如同现在一样平静。
平静到令人害怕。
那时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默默的点头，因为她的平静在他眼里像是在佯装，彷彿一戳破她的面具，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和你母亲有关吗？」然而，他心中的疑问却不小心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问题的失礼，并连忙想要收回刚才的话。
「抱歉──」
「她死了。」她轻笑了一声，并低下头，「我五岁那年就因为车祸死掉了。」
闻言，柳尚源的心猛然地一怔。虽然之前他就已经隐约猜到此事，但真正从她的口中听到却又是另一种感触。
『我已经记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了。』
那天她所说的话回盪在他的耳边。
他眼中闪烁着疼惜，反射性地伸出手想安慰她，却停在半空中，接着又缓缓地收回。本来即将脱口的词句卡在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就像是在安慰那些他连名字都不记清楚的「女朋友」。
他不想这样对她。
袁嘉静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前方，嘴角掛着一抹浅笑，却显得讽刺又寂寞。
「所以我很讨厌我爸。」她平淡的说道，「出事的那晚他向我妈提出了离婚，告别式那天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顿了顿，「他根本不爱她。」
父亲根本不爱任何人。
包括自己。
「但让我更讨厌的，是他从来都不提这件事。」袁嘉静深吐了一口气，低声的说道，「彷彿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久而久之，她似乎也被洗脑了。
在时间的冲刷下，母亲的脸已经逐渐成了一个模糊的幻影。
真可悲。
「也许……」柳尚源开口，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黯淡，「也许你爸只是希望你忘掉不好的回忆，所以才会从来不提。」
就像霍宇从来不提任何有关林熙妍的事情一样。
「不可能。」她果断地回应道，并冷笑了一声，「他只在乎他的事业，对于家里、我的一切，他根本漠不关心。」
有太多例子可以证明了。
车祸、气喘发作、生病。
他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到现场，不然就是从头到尾都不现身。
「从以前到现在，大家认为我拥有了一切，却很不知足。」她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但事实是，我什么都没有。房子太大、人太少……」
引人注目的，只是那虚无的华丽空壳。
「我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