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也不答,就见她到霍俍跟前,将大元宝和银锞子往茶几上一放,道:“俍哥儿,给你的,喜欢那个拿那个。”
霍俍这才抬头,看看那个大元宝,又看看那个小银锞子,歪着头嘟着嘴想了半日,憨态可掬,最后却慢慢伸手将小银锞子给拿了藏起来。
王姮哈哈大笑,摸摸霍俍的头,“真聪明,哈哈,真聪明。”
见王姮开了头,一旁就有不少人也跟着来逗霍俍了。
霍俍每回总是拿小的,逗得众人哄堂直笑。
王姮尽兴了,回来对袁瑶道:“傻子就是傻子。”
袁瑶却笑道:“倘若他是傻子,天下就没聪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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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姮怔了怔,后又恍然道:“你是说,他因此而得了比旁人都多的压岁钱了,是吧。”
罢了,王姮也不以为意,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才又道:“有缺德的试过他了,拿狗屎给他,只要是小得他能一手拿去的,他不管什么都照样拿。”
袁瑶也不知在看什么,目不转睛的,就连和王姮说话也不看王姮,但可确定的是不是在看霍俍,只听她问道:“倘若别人这般拿你孩子逗趣寻开心,你会如何?”
这话方出口,袁瑶便后悔了。
不论官陶阳如何,孩子终究是没罪过的,她不能因自己的一时之气而波及无辜。
而王姮听了“咚”的就将茶盏搁回几上,恶狠狠道:“谁要敢,我立马让她也成傻……”话只一半,王姮突然打住了,缓缓转头,沿着袁瑶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袁瑶目光的尽头,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一手抢了霍仅刚得的小荷包,还回头嘲笑霍仅不能行走。
霍仅只比霍俍小了半岁,朦胧懂事的年纪,看到那几个孩子欺负嘲笑他,眼里虽蓄满了泪水却紧握着小拳头,不让眼泪落下,那份倔强,不说袁瑶,就是王姮看着都有些心酸了。
而宋凤兰刚好瞧见了这幕,转身就往东屋里去,朝一个年轻的妇人的脸上扬手就打去,丝毫不顾众目之下亲戚的情面。
宋凤兰手里不停,嘴上也骂开了,把那年轻的妇人逼到了一个角落只有躲的份。
一来有宋凤兰刻意未高声的缘故,二来也是堂里的欢笑庆贺不断,才遮掩了宋凤兰这边的动静。
这便是为母的护犊之心。
然,再看官陶阳。
霍俍那处的动静可不小,官陶阳不能不知道的,只是她面上依旧恬静,不见分毫恼怒,似乎还乐见那么多人围着她的儿子转。
这般鲜明的对比,王姮那里还会不明白的,一时磨牙切齿了,“原来我们才是被耍了的傻子。”
王姮最是吃不得亏的性子,说罢她就腾地站了起来,往霍俍那处就要冲去。
幸得袁瑶就坐王姮下首,伸手便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去?”
“当然是揭穿他们母子的把戏了。”王姮气呼呼道。
袁瑶却说:“宋凤兰还被人当傻子一样的蒙在鼓里,你如今去揭穿了岂不是帮了宋凤兰?”因着自己的口快,害了霍俍日后没平安日子,袁瑶有心弥补过错,这才劝阻的王姮。
大房的子嗣有目共睹,倘若不装傻扮懵,难以平安长成。
不得不说,袁瑶如今拿捏王姮的痒处是越发的精准了,只一句便王姮便收了怒。
“就是这理儿。”王姮又坐了回来,“只是好好一个儿子,姓官的干嘛让他装傻子?”
叹了口气,袁瑶这才道:“俍哥儿虽是庶出,可却是大房的长子,而在他后头的不是残就是瘫,不是瘫就是病没个健全的,就光他一个是好的,谁知道宋凤兰会打什么主意,抱去养在自己身边,将来长成个只亲养母,不知生娘的,也就算了,就怕宋凤兰一时想不开,给弄死了他。”
王姮点头笑道:“以宋凤兰那性子,要出这手的确不出奇的。”
这还只是其一,最为关键的是,霍老太君一直在说给官陶阳弄个诰封来,那时霍俍就变成嫡子嫡孙了。
如今镇远侯还未请封世子,谁说得清到底有没因着子嗣的关系呢?
大汉爵位承袭,历来都是传嫡不传庶的,不会传给身有残疾的。
袁瑶抬手轻覆上自己的小腹,也正因如此,官陶阳才三翻两次地对她出手,倘若她是女儿也就罢了,要是儿子那才是真正意思能承爵的嫡出。
王姮又嗤笑了一声,道:“你说等宋凤兰知道了,那时她会是个什么嘴脸。哈哈……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袁瑶赶紧又道:“俍哥儿快六岁了,也瞒不了多久了,除非官陶阳一辈子不想让俍哥儿启蒙,可要是那样俍哥儿一辈子就算完了。”
“反正那时又有热闹瞧就是了。”王姮得意忘形了。
就在袁瑶和王姮两人在悄声说话间,官陶阳在霍老太君身边也没闲着。
只听官陶阳小声地劝哄着霍老太君道:“老祖宗,说来也怪不得二奶奶这般草木皆兵的,您想想,在她之前,二爷的子嗣可是一而再地被人给暗害了的,她这般小心谨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老祖宗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霍老太君不做声,但脸上可见微霁了。
官陶阳便接着劝道:“要按我说,昨日老祖宗这般知道的都会是说好意,可不知道又会说您老过于偏心了,二奶奶心中难免会不怨,想来二爷也会不快,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儿生疏了祖孙情去,就得不偿失了。”
霍老太君沉吟了片刻,“罢了,看在你的脸面上,只要她们肯说句软话,我就既往不咎。”
官陶阳立时笑道:“果然是老祖宗有心胸。”
只见官陶阳起身回头示意端着用缠丝玛瑙盘装的一小碟子藕粉桂糖糕的郑婆子跟上,便往王姮和袁瑶处走去了。
“妾先给榷大奶奶、榷二奶奶道个新春万福。”官陶阳故意拔高了声音,引来人不少人向袁瑶她们这边瞧来,但官陶阳对袁瑶和王姮礼数十足,就是长君伯夫人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王姮抬头见是她,便意有所指对袁瑶道:“说曹操,曹操到。”罢了,也不理会官陶阳只一味端茶吃。
此时屋里有多位长辈看着,袁瑶不能像王姮那般无视官陶阳。
再看官陶阳身后郑婆子手里拿的东西,袁瑶那里还会不懂官陶阳这是又要出伎俩了。
袁瑶暗暗吸了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按礼袁瑶对官陶阳也勿用起身去扶的,可袁瑶还是缓缓起身郑重地伸手扶起了蹲福的官陶阳,玩笑道:“可是瞧见我至今还未给俍哥儿压岁钱的,你这做姨娘的就亲自过来为他讨了?”
官陶阳故作的动静,早引来许多人看她们了,所以袁瑶这话一出不少就笑了。
袁瑶也不待官陶阳说话,就招手让霍俍过来。
奶娘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抱着霍俍就过来了。
见袁瑶把儿子给招近来,官陶阳心里难免不担忧的,可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又有霍老太君在旁,谅袁瑶也不敢对她儿子如何,便未阻拦。
霍俍被奶娘抱着过来,一味地只低着头。
袁瑶摸摸霍俍的头,“好可怜见的孩子。既然你姨娘都过来,我这荷包可不能轻了。”回头对青素道:“你去挑个最大最沉的荷包来。”
一旁王姮道:“二奶奶是不知道了,我们俍哥儿不要大的,只要小的。”
袁瑶又笑道:“青素,你整盘端来,让俍哥儿自己挑。”
青素端个荷叶瓷盘来,让霍俍挑。
官陶阳便笑道:“小心他一气把你的都要了去。”
袁瑶道:“倘若因着我这一盘子荷包,叫俍哥儿难得机灵了,知道能都拿了的,看以后还有谁敢拿两样来逗他的,那我也觉着值得了。”
于是旁人就跟着起哄道:“俍哥儿听到没,快拿,都拿了去,让她充大方。”
官陶阳等众人稍稍平静了,又道:“老太太说,在宫里领宴见你没用多少,如今你双身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可不成,让你吃几块糖糕先垫补着。”说着回身接过郑婆子手里的玛瑙盘子,小心捻了一块藕粉桂糖糕递给袁瑶。
王姮挑挑眉,东西是霍老太君给的,且官陶阳是刻意选这等让众人都瞧见听清的场合,倘或袁瑶拒绝了,那可就是不识好歹,忤逆长辈了,这是逼着袁瑶不得不吃。
可再看袁瑶,她似乎并未看出官陶阳的用心,欢喜地向霍老太君的方向蹲了一福谢过后,接过官陶阳手里的糖糕,道:“不敢独食,见者有份,来,俍哥儿也吃一块。”
不等官陶阳婉拒,袁瑶就将糖糕直接往俍哥儿嘴里就送。
官陶阳大惊失色,更尖叫了起来,“不。”也不顾上手里的缠丝玛瑙盘了,一把就要袁瑶给推开,把糖糕都摔了一地。
袁瑶早有准备,故而只踉跄了几步,又有青素在旁及时扶住,便稳住了。
官陶阳的失态冲动之举,自然在场的都看清楚了的,不由都讶异地看着她。
“官姨娘,我们二奶奶不过是喂俍哥儿吃块糖糕而已,又不是喂他吃砒霜,你这是做什么?”王姮故意道。
果然,王姮这话一出,不少就持疑惑的目光看向都掉地上的藕粉桂糖糕。
官陶阳紧紧地抱住俍哥儿,知道自己坏了事儿,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榷……榷大奶奶玩笑了,俍哥儿才吃的药汤,和藕粉桂糖糕相冲,所以我才莽撞了。”
在场的可有不少是经历得多了,官陶阳这话有多欲盖弥彰,她们门清得很,特别是霍夫人。
霍夫人就像笼了一身的阴森,在她刚要说话之时,霍杙和霍榷从外头冲了进来。
“快,赶紧都家去,有人围了京城,要逼宫了。”霍杙慌里慌张道。
这下子众女眷吓得不轻,一团骚乱的就往门外涌去。
霍榷过来先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披袁瑶身上,道:“如今只是围城,叛军还未能入得曾来,你赶紧家去,回去后紧闭门户。”
袁瑶抓着霍榷的衣袖,“那你呢?”
霍榷沉了一口气,望着门外,“围城逼宫的是五皇子,我要进宫去。”
五皇子正是先皇后之子,祯武帝唯一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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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舆到如今自然不如马车了,可再从镇远府调来马车,怕是也来不及了,少君伯放心不下寡嫂,立时令妻儿孙小全家留了下来,长君伯夫人便将她府中所有的车马都给了镇远府和族里人。
霍老太君连龙头拐杖都顾不上了,一直紧抓着官陶阳,因她知道只要她一松手,霍夫人和二房有太多的法子在这纷乱中,令官陶阳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直到上了头一辆马车,车中只余下她们外祖孙俩人,霍老太君本有话要问官陶阳,可见她抱着俍哥儿躲在车厢的角落瑟瑟发抖时,霍老太君到了嘴边的问又咽了回去,出口一声叹息后,道:“以后你离袁氏远点吧。”
仿若还未从惊吓中恢复,官陶阳神情恍惚,目光涣散,所以似是没听到霍老太君的话。
也只官陶阳自己知道,她听到了霍老太君的话,她心中沥血嘶吼,“袁瑶明知糖糕不对,却还硬塞给俍哥儿吃,其心可诛,我本不欲取袁瑶母子性命的,是袁瑶逼的我。”
而在另一辆车上,霍夫人一手牵着霍韵,一手拉着袁瑶。
霍韵因霍夫人的妥协,虽被禁足在浣花阁,可到底得偿所愿了,倒也安生在闺阁中待嫁,只是不时口出“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类强说愁的思春之语,把浣花阁中的下人们吓得不轻,霍夫人也头痛不已,不惜仗势威逼京中一位绣娘上门教授霍韵女红,以期霍韵不再终日无所事事,口出不当毁了她自己的名声。
因祭祖霍韵得出门,只她自诩已是有人家的人了,应贤静得体方不丢夫家的脸面,才一直矜持着,倒也没闹出什么笑话来,但见到袁瑶同她一车,想到自己终于能和周祺嵘终成眷属自鸣得意之余,对袁瑶哼了一声就不再搭理。
霍夫人虽随了霍韵的心愿,可到底还没和周家联系上,一来是没有女方家里上赶着倒贴的理儿,二来霍夫人也想晾一晾周家,三来趁这空隙霍夫人也有心要弹压下霍韵性子,不然以后进了周家的门吃亏的可是霍韵。
故而,见霍韵对袁瑶无礼,霍夫人立时道:“又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霍韵只觉委屈,可到底也还是给袁瑶见了礼。
袁瑶如今那里还有心思计较这些,对霍夫人道:“二爷说,围城逼宫的是五皇子,一会子他还要进宫去。”
霍夫人到底是深居内院的妇人,这等军国大事她也是没主意的,焦急道:“侯爷又不在……唉,这怎么得了。”
自然宋凤兰和王姮是一车,只是如今她们也歇了针锋相对的心,一心牵挂着娘家。
恐慌就似一时不可控的时疫,蔓延全京城。
街上因年关将至熙攘繁华,现在却也因此而拥堵不堪,再加之有人有心从中挑起混乱,马车几乎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