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扔垃圾啊——”
少年抖了抖手里的三个垃圾袋,“在路口看到这里似乎有白色的车,像是姐姐的,我就过来看看。”
现在纪舒意识到,白色桑塔纳也太打眼了,该死!
“哦,真乖,我们聊完了,我现在回田秋姐姐那边了哈。你扔完垃圾赶紧上楼。”
纪畅倒是没有怀疑,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给纪舒。
“喏,我们班上张美娴给我的巧克力,我不爱吃,姐姐你喜欢吃,给你吧。”
纪舒从从容容地接过来,弟弟长期投喂她各种精美的小零食。
放在车上,饿了的时候吃刚刚好。
纪畅也是交通大附小的小男神,班上的女生经常送巧克力糖果给他。
有时候就直接放在他抽屉里,叫他拒绝不掉。
“你要和人家说清楚呀,男孩子不要拖泥带水。”
纪舒一边把那颗漂亮的巧克力拆开放进嘴里,一面说。
“嗯。我知道。我跟张美娴说了,我只爱学习。但是我不收她会伤心的,我才收下了。”
“不错,体贴又体面。”
纪舒不希望纪畅成为那种招摇冷漠的帅哥,对女孩子要拎得清,也要温柔。
上辈子的小混子,莫名其妙成了学霸男神了,纪舒对弟弟的发展很满意。
莫旷枫听着姐弟的对话,温柔地笑着。
他没有兄弟姐妹,朋友也很少。
纪舒的家庭,现在仿佛也是他的家庭了,纪畅也仿佛是他的弟弟了。
“去吧,注意安全。”
纪舒对弟弟挥手,“快回去,别着凉了。”
纪畅点头,跑开了。
纪舒摇上车窗。
“好冷。”
她耸耸肩。
“我送你回家吧。”纪舒说。
莫旷枫也克制了一些,虽然心里那团火已经被纪舒撩拨到不能自己。
莫旷枫准备推开车门。
“我自己打车,你快回家,这么晚了,我不想你累。”
纪舒拉住他,“不要。”
“你送我回去再开回公寓,那要多晚——”
“好了好了——”他的声音温润沙哑,说着还摸摸她的头。在他眼里,她有时候像是个女强人,这时候,又像是个小妹妹。
莫旷枫现在住在徐家汇的房子里,是王顺月请设计师帮忙设计的北欧风格。他一人独居,每天做科研到深夜。
“谁说我还要回公寓了?”
纪舒嘟着嘴,脚踩油门。
……
第二天一早,纪舒居然迟到了。
这是多么罕见的事情。
新都大厦十五层,建义建筑的办公室里,女秘书小希神神秘秘地笑着。
“总经理怎么穿的和昨天一样,嗯?还迟到了!早上我看到,总经理的对象,那个莫先生,送她来上班呢。”
小希口齿伶俐,打字很快,是纪舒从五六个应聘者里挑出来的秘书。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讲八卦,这一点,和当年的张超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茶水间里,她正瞪大眼睛,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地和几个同事讲今天的八卦。
头条就是纪舒迟到,莫先生送纪舒来上班。
“哇!”
“那个莫先生很靓仔啊。”一个广市来的同事说。
“郎才女貌!”有一个同事说。
王顺月刚巧路过茶水间,皱眉:“小希,又乱说了吧,你们不忙吗?运来饭店的方案出了吗?总经理审批了吗?这个月报表做了吗?要新招聘的人面试了吗?”
小希和其他人都耸肩抠鼻地鸟兽般四散了。
王顺月其实也看见了。
早上她上班,远远看见纪舒的新车里下来了两个人,莫旷枫给纪舒提着包。
两人亲昵地拥抱了一下,莫旷枫还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才分开。
唉,她什么时候也能找个帅气的对象谈恋爱呢!
王顺月想着,敲门进了纪舒的办公室。
纪舒正在化妆,早上实在是来不及。
本来是应该来得及的,谁知道,早上两人临着出门,又吻了一吻,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见是王顺月,纪舒长吁一口气,“我妈今天出外勤了吧?”
“刘经理?对啊,去工地上审核住宿条件和伙食了,说上次请的做饭的阿姨做得不好,要换掉。”
“太好了。”
王顺月嘴角带笑,并不多问。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况且她是在香港呆过的人,更是思维超前。
“对了,我们接了几个别墅装修的案子。利润率很高,而且能发挥我的特长,我想再请几个设计师,扩展一下设计部。”
“嗯,没问题。你知道我的意见的,我一直想要我们成为具有设计能力的建筑公司。放手干。”
纪舒涂完口红,笑着说。
王顺月忙应允了,出了办公室。
纪舒这才开始翻看桌上的信件。
钱桂君的信件到了。
纪舒赶紧拆开。
她和钱桂君偶尔打打电话,每次回武市也都会聚聚,同时,一个月一封信,是雷打不动的。
距离没有让她们的友谊遥远,只让彼此更珍惜对方。
钱桂君信里写的内容,让纪舒揪心。
她放下信纸,叹气一口。
……
纪舒,
展信佳。
最近我一直想去看看罗倩倩和她的女儿,但是关于她的消息越来越难以得到。
去到她家里,不是大门紧闭,就是童飞开的门。
罗倩倩也不回复我的电话。我去厂里找她,她见到我也远远躲开。
我听厂里以前的同事说,又要有人下岗了。
说是停薪留职,可是咱们厂里都是女工,留职的意义是什么?
手停口停的事情,如今,让人家空得到一个工人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再往后,就是直接解聘。
铁饭碗再也不是铁饭碗了。纺织行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那些私人厂子的花色好看,更新也快。国外进口的布料也更高级。
大家都爱买洋货,买广货,买海市货。
二厂好歹还给军工厂供货,也有政府的大单子,可是那些小一些的厂子,早就举步维艰了。
我父母认识的几个厂子,做食品的,还有做收音机的,都破产了,那些工人,那些曾经和我们一样骄傲的工人,都开始摆地摊、摆早点摊子了。
我上次去市场上买早点,看见一个炸油条面窝的,居然是我们二厂之前的一个女工。
我装作不认识她,快步离开了……
我当初单单只是看到市场经济的好,没想到,市场经济会给我们熟悉的人,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不过我知道,这不是市场经济的错,也不是改革开放的错,而是市场的阵痛,是无法避免的历史车轮……
只是,我十分担心罗倩倩。
因为,我听说,她最近工作总是走神,已经犯下了不少错误,只怕下一批离开的人里面,有她。
童飞是如此不靠谱的丈夫,而罗倩倩和我们渐行渐远,我心里凄惶难安。
至于我,你放心,一切都好,我已经买下了楚华街的店面,也在另外一条商业街开了分店,现在业务持续扩大中。
纪舒,下次回武市,我们一起去找找罗倩倩吧?
钱桂君
……
纪舒胸口沉沉,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