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晶潜水艇里亮着昏黄的晶灯，两个大探照灯就好像两只大眼睛。
玻璃外面是咕噜噜的气泡和水底植物，以及游过的各种水生动物和虫子。
他们就这样在复杂的管道里通行。
“哇，它还有手。”
“它声音好大。”
偶尔碰上一些堵塞的地方，魔晶潜水艇里面也会伸出机械手搬走，或者直接用震荡波轰开。
就这样萨西和桑娜他们两人一层又一层往下，速度比起升降梯要慢一些，但是起码比走螺旋阶梯要快多了。
桑娜开始还趴在窗户前看，后来就完全被这座魔晶潜水艇本身吸引了，对于她来说，这座潜水艇从头到尾都是难以理解的东西。
用她的话来形容：“就好像一头会动的铁怪兽。”
甚至，她还尝试着和这个铁怪兽说话，因为它觉得这艘魔晶潜水艇说不定是活着的。
“它一定是有想法的，要不然怎么能自己动了。”
“说不定你操控机器的方式就是和它说话的方式呢，你告诉了它你的想法，它就动起来了。”
萨西不能说这种说法完全是错的，只是感觉怪怪的。
“咔咔咔卡！”
突然间，萨西放在操控台上的梦幻播音机上面的机械盘自己转动了起来，吸引住了两个人的目光。
这个时候，梦幻播音机里面传出来了声音。
“萨西！”
“萨西，能听到我说话吗？”
桑娜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找到了机器有想法的佐证：“快看，你的那个机器又说话了。”
萨西拿起了梦幻播音机，一边开口说：“不是机器会说话，是远处的人在通过这个机器和我说话。”
不过萨西感觉很奇怪，因为梦幻播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不是神殿高层的，而是萨西的一位朋友。
萨西将梦幻播音机放在了自己的耳边，仔细地听着那从通天塔高处传来的声音。
“萨西！”
“神殿已经准备要离开了，整个高层都在撤离，你现在不赶回来的话，就可能再也无法离开了。”
“不要管什么祈灵会了，现在回来跟随我们一起进入光明圣山。”
萨西还想要接着听下去，然后接下来只是上一段话的重复。
重复了几遍之后，便没有了声音。
摇了摇机器，又扭一扭机器，最终萨西还是慢慢放了下来。
可以看到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萨西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神殿会突然这么急着离开通天塔，虽然通天塔基本废置了，剩下的人口加起来也只有百万级别，就连神灵的目光也早已经转移到了诸神世界，只有偶尔才投下垂询的视线。
但是哪怕如此，神明也从来没有下达彻底放弃通天塔和这个世界的神谕。
他想要问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梦幻播音机并不是用来通话的，在古代文明还在的时候，它只是用来接收源自于梦界广播的一个道具。
桑娜也听到了梦幻播音机里传来的声音，她凑过头来看着萨西：“天使，你要回去了吗？”
萨西看了看桑娜，她依旧是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你担心我会离开？”
桑娜嘿嘿笑着，她用力的抚摸着魔晶潜水艇的壳：“我还想要顺路多坐一会这个铁怪兽，不过天使你要是有事情不顺路的话，就先回去吧！”
桑娜捧起了自己脖子上挂着连睡觉都不离身的破布包，可以看到它装得鼓鼓的，里面装满了一路上搜到的“宝贝”。
“看，我有很多吃的。”
“我还有地图，上面画着每一层的物资存放点，一定可以找到祈灵会的。”
萨西接着开动了魔晶潜水艇，打开探照灯朝着前面驶去。
“得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再说。”
——
“噗~”水面先是破开。
“啪嗒！”然后一个瞪着两只发光眼睛的铁怪兽就从水底下浮了起来，它先是头部高高翘起，后啪地一下落下打在水面上。
萨西坐在控制台前控制着灯光照向远方，桑娜则在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座椅。
这里完全看不到什么建筑，映入眼帘的反而是头顶上一盏盏模拟着日光的大晶灯，虽然绝大部分都已经坏掉了，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大晶灯还亮着。
明暗交错的城市里，似乎可以看到成片成片的森林之影，还有着一些是用玻璃制造出的建筑物，折射着光芒。
这很明显是一个很特殊的阶层。
通天塔第九百层，是一个整数。
萨西顺着魔晶潜水艇的灯光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终于确定下来自己没有跑错位置，点了点头。
“就是这一层了。”
桑娜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城市。
她望着远方的那些树木的影子，大声惊呼道。
“那些是树吗？”
“这么多树，一定就是书里面说的森林了。”
她从玻璃的一边，跑到了另一边。
“快看那边，那边好像也有树。”
桑娜在通天塔更上一些阶层的水渠边看过各种不同于外界的特殊植物，能够在荧光苔藓光芒下生长的植物，以及一块块还没有荒芜的农田，被一些居住在大楼里的部落民众种植着。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部落掌握着种植菌类的方法，那也是一部分人的主要食物来源。
但是树木，她是从来没有真正见过的。
萨西开着潜水艇当做船往前走去，开出了这一层的起源山瀑布，沿着水渠一路驶向远方。
沿着水渠而过的时候，萨西也向桑娜介绍起了这一层的特殊之处。
“每一个整数的一百层都有着一个特殊的阶层，称之为神殿层，也可以称之为养殖层，并不是用来居住的。”
“这里会有森林，还有动物和养殖场，会开垦大量的农田，这里非常重要，是提供整个一百层所需要的各种必需品来源，一般光明神殿和五色龙神的神殿也会建立在这一层。”
“不过目前只有一千五百层和一千四百层的设施还算完全保存了下来，其他的基本都已经废置了。”
萨西将魔晶潜水艇靠边停了下来，将锚固定下来，带着桑娜往着这一层的深处走去。
路上他们穿过区域的百米高墙和大门，看到了很多长着翅膀的大蛇图腾。
“这一层以前应该是信仰羽蛇神的城市，其实每一个神殿层一般都由一个或者几个曾经信仰羽蛇神的主城组合而成，因为这些古代文明城市遗留下来的很多东西，是可以用在养殖和农业上的。”
桑娜问：“羽蛇神是什么神？”
萨西说：“你吃的很多食物，就是由他制造出来并遗留下来的，他曾经是五色龙神的老师。”
桑娜摸了摸肚子说：“这样啊，那他应该是个好神吧，要是能够多留一点食物就好了。”
萨西摇了摇头：“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万年，留下再多东西，一切也无济于事。”
桑娜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她心心念念远方的那片森林，有些迫不及待地喊道。
“快点吧，我们快过去。”
“我要看森林，还有森林里的动物。”
“会有牙兽吗？”
“书里面说以前的人会养动物当作宠物，这是真的吗？”
两人一起飞向远方，然后落在了那片森林的边缘。
桑娜站在森林前，原本期待的目光却一点点落了空。
她失望之极的说：“森林死掉了？”
眼前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棵棵枯萎的树，一棵棵倒在地上腐烂的树，以及腐烂得只剩下树桩的坑。
更别说动物了，森林死掉了动物自然也早已逝去，留下的只有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荒芜，还有落寞的树影轮廓。
不过桑娜脸上的失望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很快还是上前将手贴在那枯木上面。
她感受着那树木的质感，闻着上面的味道。
“原来树是这样的啊！”
“它们还活着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
萨西站在一旁说：“嗯，很漂亮，它们长着高高的枝杈，枝杈上长满了绿色的树叶，树冠就好像伞一样。”
桑娜问：“伞是什么？”
萨西手比划了一下：“以前的世界会下雨，人们需要撑开是这样形状的伞用来避雨，就好像蘑菇的帽子一样。”
桑娜还是不明白：“下雨又是什么？”
萨西：“外面世界的天空偶尔会下起稀里哗啦的水珠，就好像给世界洗了个澡，雨过之后一切都像是新的一样。”
桑娜走在死掉的森林里，她抬起头看着头顶上仅剩的一颗模拟太阳光的晶灯。
仿佛在想象着那雨从明媚的阳光和云层落下，落在她的头顶上，将森林打湿。
整个世界都散发出清新的香气，而不是通天塔里那好像浓郁到怎么也散不去的腐朽发霉味道。
虽然没有见到真正的森林，但是哪怕只是摸一摸这些枯掉的树，似乎也让人能够感觉到曾经它们广袤地屹立在这里的画面，感受着曾经的世界。
萨西带着桑娜一直往丛林深处走去。
路上他们看到了水渠边一架架还在转动的水车，就好像孤独守卫着河流的卫士。
他们看到了玻璃罩破碎的植物园，里面的梯田分为一层层的，看不到植物，土壤也因为无人照料如今早已经沙化。
他们看到了空荡荡的兽栏，还有曾经牧民和农民居住的小屋。
最后，他们沿着笔直的小道一路穿过森林来到了一座恢弘的神殿前。
神殿是纯白色的，方形的建筑物高高耸立，尖锐的顶部拉长，就好像一把利剑。
它坐落在通天塔的边缘，也就是森林的尽头。
而靠近神殿之后，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门口的一棵树。
因为它在发光。
“哇，树！”
“活着的树。”
“在发光。”
桑娜看到了一棵活着的树，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地跑过去。
萨西告诉她：“这不是普通的树，而是彩虹树。”
桑娜：“彩虹树又是什么？”
萨西说“以前的人可以通过彩虹树寄信和礼物给别人，不论距离多远，彩虹树都能够帮你送到。”
“不过现在彩虹树之信只能寄给这个世界的人，不能直接寄给外面的人了。”
而这棵树就是萨西来到这里的目的，他要通过这棵树联系自己的朋友，知道通天塔的上层到底发生了什么。
萨西将自己的信放入了信箱，然后那信就以梦的形式投入他朋友那边。
萨西和桑娜就住在神殿外面等候着。
桑娜总是围绕着那棵树转，萨西问她有没有想要寄信的人，她却又摇了摇头。
她说：“如果我以后还能见到彩虹树的话，我一定寄信给天使你。”
终于，萨西的梦幻播音机再度响起。
萨西一把拿起了梦幻播音机，放在了自己的耳边。
朋友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告诉了萨西最近通天塔上层发生的所有事情。
“萨西！”
“毁灭魔女留下的沙漏已经开始滴落了，这代表着她们要醒来了，倒计时一百年。”
“下一次魔女议会就要召开，而神殿记载之中第二次魔女议会的内容是关于世界的重构，我想你能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光明圣山和龙岛也下达了神谕，开始准备一同联手破开梦界的封锁，穿过晶壁的缝隙离开这个被隔离在外的梦界，在晶壁被封锁以前带着所有灵基生命离开。”
说到这里，对方也有些激动。
“萨西，一万年了，我们等待了所有种族一万年了。”
“也是时候去外面看看了。”
萨西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突然想起自己就算说了对方也不可能听见，只能沉默地接着听下去。
“神殿的一部分人一接到神谕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们已经准备带着最后的诸神世界通道和灵基生命转化装置撤离了，整个一千三百层到一千五百层都在迁徙。”
“萨西，任务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什么邪教团什么祈灵会都将伴随着世界的终焉灰飞烟灭。”
“回来吧，跟着我们一起前往诸神世界和光明的圣堂。”
萨西这才明白。
原来是晶壁要彻底封闭了。
神殿要离开了，所以朋友才提醒让萨西放弃任务撤离。
哪怕仅仅只是听朋友激动的声音，就能够明白神殿的那些人等待这一天等待了多久，对于离开这个破落的世界是如何地期待。
本来萨西也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当他从一千五百层一路跨越遥远的距离来到了这里，看到了一个阶层又一个阶层的画面，也知晓下面还居住着很多没有离开的人，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期待了。
萨西抓着梦幻播音机的手慢慢垂落而下，机器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是萨西一向坚定且锐利的目光却变得有些茫然。
是接着往下走，还是返回上层。
回去，就可以前往光明圣山，并且离开这个将要被彻底封死的死域，从梦界的边缘逃离。
哪怕灵基生命转化后已经不适应生活在现实世界，但是能够看一看其他世界的画面，能够联系上那些曾经离开这个世界前往星海的神话文明，也足够让人期待的了。
一万年了，那些离开这个世界的文明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他们应该在星海之中，建立起了超乎他们想象的文明和国度了吧。
萨西想起了那台留影机里面的画面，仿佛再度看到了那个繁荣的文明时代。
和这个腐朽衰败的世界相比，那样的世界是多么地美好。
但是所有的美好，最后都在眼前落幕，归于一片昏暗的通天塔阶层。
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桑娜的脸，也仿佛看到了这座通天塔内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那些人。
突然间。
他竟然无比期待起了，那个祈灵会的蛇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哪怕他内心深处觉得那是不可能，觉得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可是还是希望奇迹真的能够发生。
他扭过头收拾起了东西，熄灭了火焰。
桑娜站在彩虹树下：“要回去了吗？”
萨西说：“事情还没有做完，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桑娜似乎有些开心，不过却又不怎么愿意表露出来。
她攥着手再度问道：“我们还要去下层吗？”
他说：“天使不论做任何事情都有始有终，绝对不会半途放弃。”
萨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桑娜依依不舍地看着美丽的彩虹树，这应该是她见到过的最美丽的东西了。
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不可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树，遇上这样梦幻的画面。
萨西这个时候拿出了那台留影机。
两个人一起站在彩虹树下，留影机将他们的画面留下。
闪耀的花树之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立不动，一个表情高冷，一个好奇地瞪着眼睛。
萨西上前关闭了留影机，将它递到了桑娜的面前。
“送给你了。”
桑娜高兴地手舞足蹈，不断地问萨西真的可以吗，这可是非常珍贵的宝贝。
但是当萨西伸过手去表示要收回的时候，桑娜又立刻抱得死死的，怎么也不肯放手。
桑娜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留影机，询问萨西：“这个留影机应该可以保存很久吧，那么很久很久以后，会不会有人通过它看到我们的模样？”
萨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随口说道：“可能会有吧，只要它没有坏。”
桑娜：“那我会小心地保管它的，绝对不会让它坏掉。”
萨西：“为什么这么想要别人看到你？”
桑娜：“总感觉自己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有些寂寞呢，但是如果以后有人能够通过留影机里的画面看到我的话，突然就觉得不寂寞了。”
——
梦界。
光明圣山早已经化为了一个巨大的神国，山脉绵延起伏，各种各样的灵基生命和天使从神国飞出，或者从梦界深处归来。
原本一片灰暗和凄冷的梦界，似乎也因为这些灵基生命的到来而变得热闹了起来。
最高处的神殿之中，五色龙神阿努和天使之王杜玛正在喷泉池旁边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阿努：“魔女有醒来的迹象了，她们之前沉睡的时候就说过，下一次魔女议会召开的时候就是世界的终焉。”
杜玛也点头说道：“我也看到了，时间已经彻底确定了下来，应该就是一百年以后。”
阿努威严的声音里略带一丝惋惜：“鲁赫巨神们也控制不住生命主宰赐予祂们的力量了。”
杜玛问：“十位鲁赫的神明有醒来的迹象了吗？”
阿努摇头：“祂们都陷入了高度的沉眠之中，应该是等待下一个纪元开始吧！”
天使之王和阿努一起，走到了神国的边缘。
从这里看过去。
曾经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的梦界竟然是有边界的，一层怪异的晶壁直接将希因赛世界所在的梦界给圈了起来。
如果看向外面的世界，那原本超凡力量逸散形成的黑风暴已经逐渐消失了，所有的黑风暴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种特殊的晶壁体系。
这晶壁的力量不同于黑风暴，它的封闭力量不仅仅锁住了整个主世界，同时也出现在了主世界所代表演化出的梦界区域，逐渐锁住了梦界。
不过细看，就会发现那晶壁之中还有着一个狭小的缝隙。
透过缝隙，似乎可以看到神月的光芒映射进来。
“晶壁就要合上了，应该刚好是世界终焉的那一天。”
“看起来晶壁的诞生，也是为了不让那毁灭的力量波动冲出天外吗？”
主世界早已经封死了，但是梦界一直以来都还没有封死，这也是留给所有智慧种的最后一线生机。
光明圣山和龙岛合力，还是可以冲出去的。
更重要的是经过一万年的蜕变，所有的灵基生命都已经差不多陆续转化完毕。
本来高天在一万年前就关闭了，羽蛇神的灵基生命计划，让智慧种多出了近一万年的时间。
阿努看着那缝隙里透出来的光，开口说道。
“第一批离开这个世界的，是深渊种。”
“第二批离开这个世界的是正神联盟。”
“第三批离开这个世界的是知识神系和祂们的冥界之国。”
阿努看向了杜玛：“现在，轮到我们了。”
杜玛点了点头：“可惜，不能和魔女们见上最后一面了。”
祂们无法等到魔女彻底醒来之后才离开，那样的话就有些太迟了。
阿努目光离开了梦界的光明圣山和龙岛，投向了人间。
那座曾经由祂们共同努力推动建成的通天塔。
祂问：“还有一些人怎么办，他们至今还没有蜕变完毕。”
天使之王杜玛站在高处，似乎看到了某位天空使的身影。
“不用担心，命运已经指引他们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新家园，那可能也将会是梦界之中第三块属于灵基生命的栖息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