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吧,如果她是Victoria,事情暴露之后恨不得泼盆脏水才是真的,李夏怡的那些推测都缺少一击必杀的证据,只有亲朋好友才能迅速的站在她的立场上,对这样的逻辑环深信不疑,如果对方硬要说一切全都是巧合碰巧合,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这叁年之内她不过升职了一次,一开始她跟着别的boss时顺风顺水,结果第二年boss跳槽,老板换成Victoria,从此好运气在没有光临过。除了第一年,其他时候都是紧紧卡着kpi然后擦肩而过,期间不是没有怀疑,但她总不敢相信人心居然这样险恶。运气不好,一次两次总会好起来的吧,但是如果有奸人作乱,损失的就不是几次升职机会了。
Victoria的team人数并不多,因此李夏怡需要更多承担在职责之外的任务,简而言之就是本当升职之后承担的工作也一齐来了,然后,总有一些事情应接不暇,她原来的工作里有些琐碎的地方便会整理出流程表慢慢交给实习生去做,这种像富士康流水线一样的方法,实在是迫不得已的行为。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team里面的intern更换的速度比其他人都快。说到底任劳任怨的李夏怡和流水的intern才是team里的泵血机。
Victoria擅自把她踢出项目组的事情,如果非要争上一争,倒是可以拿来做做文章,但闹不出大的风浪,李夏怡此时却觉得倦了,不想再争了。
被逼到这份上,都没有想着鱼死网破,显而易见她根本没有什么强硬的个性。
当晚,李夏怡就把邮箱里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发给hr了。
Victoria估计还是从hr那里得到消息,之后看她的眼神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在没有其他动作。到底共事了这么久,她也摸清楚了李夏怡的脾气,完完全全秉承着只要缸里还有一口米就绝对不会造反的古旧思想的乖女孩,逼人太甚也不能逼死嘛,这样就算是猜到她有什么小动作,自己就把嘴缝死了,但凡出泄露出去半分也就不是李夏怡了。
Victoria这些年不知道拿捏了多少善良的锯嘴葫芦,太懂得他们的性格构成,一时有些叹息,又少了一个好用的工具。下一个来的人未免能有李夏怡肯听差使,那就还得重新培育。
她是美高美本,自小就出国,家里有钱供她,但她不太努力,最开始的时候外语蹩脚到只会打招呼, 不一样的经历让她比完全国内环境下生长起来的同辈人更知道适应环境,回国后更是迅速地跻身上层后,脚下的人都成了助她往上的车轮,他们使的每一份力都得分她一份。
平庸之恶大约就是如此,难道她真的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么?当然没有。资本的本质是剥削,工作是为了产生剩余价值,她藏身其中,真正聪明的人也未必看不出来,可谁能说钻营不是一种学问。
离职之前的最后一天,在李夏怡还未到来之前,工位上就堆了满满的礼物。李夏怡的人缘一直不错,听到她要离职的消息,大家一时都有些不舍。
旁边的Ella探过头来小小声的说:“恭喜Sharon重获自由!”
“哪有这么简单。”李夏怡笑了,“我又不是中彩票回家养老了,一份工作的尽头是另一份工作好不好?”
Ella眼睛骨碌的一转,压低了声音:“不不不,我是要恭喜你脱离你上司的魔爪。”
她惊讶地压低了声音,“怎么这么说……你是知道什么吗?”
“我不知道细节,我还不会观察吗?每一个离开你们team的人都欢天喜地,你的前几位难兄难弟基本都一年左右就会离职,是离职哦,不是申请调任,虽然申请换老板就是很难啦,但这也说明他们连奥丽都不想呆了对吧。”Ella比往常坦然许多,一边说着,从桌底下掏出一个礼物袋,“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只有你像老黄牛一样兢兢业业的在她手底下做了两年。真可怜,喏,拿去吧。”
李夏怡接过来,难得有些说不出话,低着头,拨弄了一下袋子上扎眼的蝴蝶结,眼睫扑闪,一股热气冲到了鼻腔里,“唔”了一声,眼睛就红了。
“其实我早就想说,你做事很厉害,可是实在心软,这样很容易受欺负吧。哎,你是哭了么?”
Ella紧张的递过来一张面巾纸,安慰道:“好啦好啦,只是暂时的分别,你以后去了其他公司更方便我们相处私下关系啊。”
“嗯。”李夏怡应着,感动被努力的压下去大半,仍然带了一丢丢的鼻音,“你怎么还不忙着工作?下班时能做得完么?”
Ella眉飞色舞的,“算了,你都要走了,我还差这一天么,我老板已经管不了我了。”
“请你喝奶茶。”
“哎,都是last day了,我请你吧!”
如果她也有一个好上司,或许可以在奥丽待很久吧。
霍绎的消息也不慢。
午间收到了他的信息——想换工作可以来EC。
唔,往上翻,还有好几条,譬如那天的晚饭时分,霍绎关心她的病情,“发烧好没好?现在多少度?晚上想吃什么?”
一连叁句问号,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一只摇尾巴的大狗,满脸写着我爱主人,用湿漉漉又真诚的眸子专注的看着她,趴过来时带着暖人的温度,偶尔的舔舐也很温情。
她的回复是:好多了,已经点了外卖,谢谢。
发出去之前霍绎一直是正在输入中,看见了消息反而没声了。
再譬如那天后又过了叁天,他问:“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李夏怡搞不懂他是买通了奥丽的某个人做信息源,听说了他们team里的这件小事,还是在担心Daniel在仓皇逃窜后反应过来。不管是哪一种,找别人倾诉都挺奇怪的。
她说:没有,谢谢。
两句谢谢一出,生分又客气。
霍绎也明白了,某人再次提上裤子不认人,好比饥荒之后来了一拨救济粮,把灾民给喂得饱饱的,要是有什么条件呢就该赶在发粮食之前都提出来,将血红的手印子给盖在纸上,白纸黑字,确凿无误,先吃到肚子里可不就有翻脸的机会了。
他不是没脾气的,之后再也没发过消息,也没有受到过消息。
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发过去之后便心神不宁,一个下午看了无数次手机,可惜李夏怡没有给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