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瑛垂眸看着,听他讲:“照片收到了?”
“收到了。”宗瑛稍顿,“不过既然是合照,本来就该是各留一份,为什么说不便留呢?”
“睹物伤心,留着只会勾起太多以前的事情。”吕谦明说着抬头看她一眼,复垂首专注泡茶:“你妈妈走了,你邢叔叔也走了,新希初创那一拨人,走的走,散的散,再看照片多难受。”
他将茶水注入小杯,递一盏给宗瑛:“对了,你邢叔叔的案子结了吗?”
宗瑛拿起茶杯,应:“还没有。具体进展我不是很清楚,我不负责这个案子。”
她回得很干脆,吕谦明便没什么可追问,只说:“喝茶。”
宗瑛便饮尽了茶。
她思忖良久,一句话在脑海里盘桓多时,在搁下茶杯的刹那,终于讲出口:“吕叔叔,你觉得我妈妈是自杀吗?”
吕谦明手持茶壶,稳稳将茶水注入小杯,说:“我相信不是。”
宗瑛又问:“那天下午,你见过她吗?”
吕谦明搁下茶壶,看她道:“见过,她说晚上要给你庆生。”
宗瑛的心骤然一紧:“是什么时候见的面?她当时有没有说别的?”
面对宗瑛一连串的发问,吕谦明摇摇头:“时间太久,记得不太准确了。”
他接着说:“不过以我对小曼的了解,虽然那段时间她状态不好,但她不至于想不开。”他迟迟不喝茶,同宗瑛说:“你是打算重新查她的案子吗?如果有我可以帮到的,知会沈秘书一声就可以。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同我讲。”
这是明确的关心了,宗瑛领了好意,喝完一巡茶又坐了会儿,意识到时间不早,起身告辞。
吕谦明看一眼窗外,讲:“雨又大了,这里难打车,让小沈送你回去。”
他讲的是事实,宗瑛就没有客气。
甫出门,她就见沈秘书取了伞候着。
他周到地给她撑伞、拉车门,显然将她当成重要客人。
宗瑛坐进后车座,习惯性地扫两眼,置物框里搁了一叠票根,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峨眉山景区”字样。
宗瑛没太在意,低头看表。
这块来自1937年的手表,提示的却是2015年的时间。
距2015年9月15日晚十点,还有一个小时。
她想着稍稍抬眸,突见沈秘书极迅速、谨慎地抽走了票夹上的峨眉山景区票根。
宗瑛不留痕迹地蹙了下眉。
越是滴水不漏的谨慎,却反而显出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40|699号公寓(1)
沈秘书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宗瑛不动声色,待他移开视线,低头取出手机。
她打开新闻客户端,迅速往后翻,找到昨天那条标题为“吕谦明再度举牌新希制药,持股数或超第一大股东宗庆霖”的财经新闻,划拉到最后评论区,想找一条回复,但它消失了。
宗瑛拧眉,点开最高楼的那条评论又逐条翻找一遍,仍未见到那条阴阳怪气的回复,而她非常确定昨天在机场候机时看到过reads;欺诈师[重生生子]。
内容依稀是“邢妹是不是和宗庆霖一家人一条心,鬼晓得”,但现在,它被悄无声息地删除了——
和悄悄抽走景区门票是同一种掩饰。
宗瑜的护身符是从峨眉山求来的,而沈秘书或吕谦明身边的其他人又恰好从峨眉山景区回来,原本或许该归于巧合,却因为这一瞬间的掩饰,反而拨露出一星半点的可疑。
宗瑜妈妈和宗庆霖不是一家人一条心,那同谁一家人一条心?
吕谦明?
宗瑛垂眸盯着手机屏不出声,单凭这两条线索或许不一定能证明宗瑜妈妈和吕谦明存有私情,但他们之间的确很可能已经搭了一座暗桥——或许交易、或许你情我愿的男女情谊,并且藏得十分隐蔽小心。
这两个人想做什么?宗庆霖对此知不知情?和邢学义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宗瑛摁下电源键熄灭屏幕,抿唇看向车窗外。
雨落得更大,车内雨声滞闷,闪电劈下来,路旁的树泛出阴阴的绿,又瞬间在雷声里黯下去。
驶出别墅区,一路昏黄路灯,雨夜里的城市呈现出与往日不同的寂静,万家灯火随夜渐深而熄,变幻的建筑装饰灯仿佛在演一出哑剧。
进入市区,红绿灯密集起来,车子停下来等红灯时,宗瑛余光瞥见了路边一个熟悉身影,他步子匆促,冒着大雨穿过潮湿斑马线,去了道路的另一边。
宗瑛辨清他身影,忽道:“沈先生,过了这个红灯让我下车。”
她要求突然,沈秘书却不多话,通过红绿灯停好车,只在她开车门的刹那,周到递去一把伞:“路上小心,宗小姐。”
宗瑛接过伞道了声谢就匆匆下了车,转身再看那个熟悉身影,只见他已经沿街走出去很远。
通往对面道路的绿灯迟迟不亮,宗瑛过不了马路,就沿着这条道快步往前走,直到快到下一个人行道,她终于在平行线的这一边追上他的位置,于绿灯亮起的刹那,疾步穿过斑马线,气喘吁吁抓住冒雨前行的盛清让。
她平定呼吸,伞移过去一半,对上他惊诧目光,讲:“你走得太快了。”
盛清让眼睑几不可辨地轻颤一下,措辞有点失序:“下雨所以走得快,我们那里不下雨,忙忘了,没记得带伞。”
他头发被雨水打湿,有几分往日不常见的狼狈,手又湿又冷。
宗瑛紧握那只手不放,甚至更用力几分,拉过他就往反方向的地铁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