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小松进入画中,现已置身于了新的天地,天空和江水分不清界限,共呈着灰蒙蒙的雾色。敷小松虽然眼睛看不见东西,但这里的情景他是心知肚明的,他已是第三次来这个幻境了。
江水慢慢的由湍急变得舒缓,前方白茫茫一片中渐渐浮现出一片空地,空地之上搭有一间茅草屋。
小舟进入空地附近,随着江水的退却被搁浅在沙滩,敷小松下船,伸出盲杆来探路前行。
这时,茅草屋前站有一老翁,那老翁弯腰驼背,手持拐杖,好像身体的所有重量都依附于拐杖上,不时的咳嗽两声,身体跟着颤颤抖抖。那老翁见敷小松靠近过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冷冷发笑着说:“小东西,你还敢再来呀,上次弄瞎了你的眼,这次你又想怎样?”
敷小松停了下来,他听到老翁那又发尖又像破锣的嗓音,不免打个冷颤,他深吸一口气说:“渡爷爷,我求您办个事。”
老翁名叫渡灵公,他哈哈笑起来,手紧紧握着拐杖,身体快要跌倒,他大笑说:“好说好说,好办好办!”
敷小松说:“我父亲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我求您保他此去平安。”
渡灵公微皱眉,说:“又是为他人,上次你要我保你母亲平安而舍掉你的光明,这次又要为你的父亲平安而求我,你愿意再舍掉你身体的东西吗?”
“我愿意。”敷小松斩钉截铁。
“哼!”渡灵公没有好气,“好吧,千金难买人愿意,我就查查你父亲,看看你父亲此去是否需要我救。”
渡灵公将拐杖举起指天,灰蒙蒙的天空一时间卷起一处漩涡,渡灵公身体摇晃起来,嘴里唱起听不懂的歌来。
在一旁的敷小松不禁潸然泪下,他想起上次的情景,那时他的眼睛还是好的,他害怕妈妈在外遇到危险,所以来这里找渡灵公,渡灵公施法预见采敷在外凶多吉少,于是敷小松求渡灵公相救,渡灵公说他有个规矩,需敷小松的眼睛光明来换这次保佑,而保佑的期限仅是一年,想继续保佑则需一年后再来拿身体的别的灵物来交换。
渡灵公放下拐杖,天空漩涡消散,他咳嗽两声说:“你父亲此去危难重重,我搭救他没问题,但这次不是时间期限,而是次数限制,只能五次解他生命之危。因为难度极大。”
敷小松跪到地上,哽咽着说:“渡爷爷您说吧,这次要拿走我什么?”
渡灵公盯住敷小松的耳朵说:“我要拿的是你的……耳朵听力!”
敷小松顿了片刻,磕头低声说:“请您取走。”
渡灵公又发出那刺耳破锣笑声,将拐杖点中敷小松的头,说着难懂的话,不大会儿,敷小松昏昏沉沉睡着了。
当敷小松醒来时,天已大亮,他能听见窗外枝头的鸟叫,他明白他的听力不会立即消失,就像他的眼睛也是等一个偶然的事情发生才失明的。他已猜到自己昨晚沉睡后被渡灵公悄悄送回他的寝室,他听到佟伯在喊他。
“小松,”佟伯轻拍敷小松,“现在好点没有,我喂些饭给你吃吧。”
佟伯用手试敷小松额头温度,感到高烧已退,他颜露喜色。
敷小松也感到精神转好,坐起来吃了些东西。
“砰砰砰!”有人急促地敲起门。
“是谁?”佟伯问。
“是我阿山,”是大院的佣人阿山,“妇人要我召集大院所有人,她有重要事要说。”
佟伯说:“大公子有病在身,你不知道吗?”
阿山说:“妇人特意吩咐了,务必请大公子来。”
佟伯不知说什么好,敷小松伸手摸衣裳来穿,边穿边说:“我反正也好多了,出去走走对身体肯定更有裨益。”
佟伯拉着敷小松的手带路,跟着阿山往戴燕的院子走去。
戴燕住的院子十分宽敞,等敷小松来到时,院子里已有百来人聚集,人群前摆有张大椅子。
阿山跑进屋里跟戴燕禀告,戴燕于是拉着他的孩子赵轩远走出门,一同坐到了那张大椅子上,赵轩远刚坐下就觉得如坐针毡,一起脚便站到椅子上了,戴燕拿赵轩远没辙,索性不管。
戴燕对着人群说:“老爷这次远行是任重道险,我们作为老爷的家眷,理应为老爷此行祈福,所以,我们要从今日起开始虔诚戒荤七日,并请天行大师作保佑法七日……”戴燕把目光停在敷小松身上,“天行大师的保佑法,需由一血缘至亲来护法,敷小松,你作为老爷的大公子,你则应义不容辞。”
敷小松为难地说:“慈母大人,我愿意作护法,只是怕我的眼盲耽误法事。”
戴燕笑了笑说:“你有这份孝心我很欣慰,你放心好了,天行大师说了,你没问题,天行大师吩咐你的都是简单的事,现在天行大师已在后花园的阁楼内做好了准备,我们一同前去。”
后花园的阁楼名飘逸阁,飘逸阁建在湖水中央,远看阁楼如漂在水面上,这阁楼是采敷嫁过来时赵一鸿专为她而建的,飘逸阁的名字就是采敷所取。
戴燕领众排成一条长龙走在通往飘逸阁的水桥上,阁楼门口两侧站着一男一女俩童子,他们见有人靠近,便嘴里呜呜的念起什么来,一个手里晃起铃铛,一个手里敲起小鼓。
阁楼内走出一人来迎接戴燕,那人身披大袍,头顶一支高帽,帽顶别有几根染了一半血色的羽毛,他戴着鬼脸面具,伸手作揖给戴燕行礼。
戴燕回礼,说:“天行大师,您看我们该如何?”
天行大师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保佑法的开始需家眷佣人虔诚跪礼一时辰,妇人您为家中掌事者,需带家中大公子随我到法屋内行施法礼。”
听天行大师的嗓音,就像年迈老翁,但面具遮挡,人们看不了他颜容。
戴燕让身后所有人都跪下,命女佣领走调皮的赵轩远去别处玩耍,然后拉着敷小松往阁内去。
天行大师点着摆门口的大香炉,香烟四散,烟雾缭绕。天行大师进屋后打坐于一张桌子上,让敷小松和戴燕跪桌前。
“天光承云硕,泽福佑我人,”天行大师举起双手,对屋内的徒弟们喊,“天行保佑法,弟子们鸣咒,鸣咒!快将我三人围住!”
说罢,屋内的弟子撑杆拉帆,搭起围帐将天行大师戴燕和敷小松围进帐里封闭,然后绕帐外转圈大声念咒。
天行大师对敷小松大声说:“大公子,你现在需心中不断默念‘保佑’二字,在这人声嘈杂的时候,你更要心静,所以你要捂住你的耳朵,不可松开!默念也不可以停!”
账外嚷声隆隆,敷小松隐约听懂天行大师的话,捂住耳朵,点头说好,但那“好”声被嚷声压下,丝毫传不到天行大师耳朵里。
天行大师对戴燕说:“妇人,请您起身过来。”
戴燕慢慢起身走过来问:“天行大师您想怎样我呀?”
天行大师一把揽住戴燕的腰,拥入怀中,另一只手摘掉面具露出容颜,天行大师直吻戴燕的红唇,而戴燕并不反抗,反而十分迎合,两人越吻越热。
这天行大师面具里像个老人,而真人却是个标致英俊的青年,故意发出苍老的音来迷惑他人。
“真快活!”戴燕一边亲热一边娇嗔说话,“花郎,你长的真俊……”
天行大师真名叫花雕文,他并非什么懂灵术的大师,而是戴燕的一情人。
“妇人,”花雕文已和戴燕赤身抱在了一起,“你想的这一出真好玩,但怎么让个瞎小子在身旁碍眼呀。”
戴燕眼神放光,“因为这是那贱人的种,这是那贱人的楼,我就要这样才快活,在所有人面前,这样玩才过瘾,你不痛快吗?”
“痛快!痛快!”
两人当着敷小松的面肆无忌惮地在帐里玩欢,阁楼内乱声一片,门口那香炉也疯乱地滚出青烟,冉冉升起,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青烟越发的浓。
水桥上的长龙人群默默地低头跪着,而其中有一人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时的东张西望,他面色土黑,眼神犀利上眉似箭,身壮体宽,他是将军府安防总管罗飞兰。
“不对!”罗飞兰眼光锁死在湖外一棵树上。
罗飞兰身旁侍卫关晓问:“罗总管发现什么不对?”
罗飞兰指向湖外一亭子旁的一棵树对关晓说:“你看那树,我方才看它时,树上叶子大概有两万一千多片,当我环视的工夫回头再看,这树却眨眼间少了五千多片,此时风速一级,定不是风为,而是人为。”
关晓看不出树上叶的多少,但他知道罗飞兰本事超群,非同常人,曾是赵一鸿军事里的左膀右臂,后因左腿战争时伤残,赵一鸿不再让他上战场,安排了他掌管将军家事,负责家眷佣人安全。
关晓问:“罗总管意思是有人撼树?”
罗飞兰说:“不,普通人这时节撼树树是掉不了多少叶子的,我看,是府上溜进来不速之客,且这人非常人,我想他是腾空飞跃之中在此树上借了一力,树叶是被这强势弹力震动掉的。”
关晓大吃一惊。
罗飞兰说:“你随我去看个究竟。”
罗飞兰悄悄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水桥,身后关晓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