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把身边的这位当成太岁更好。
“……你恨父亲吗?”
好半晌,眼见这条街都走完了,还没等来女儿先开口,顾文成只能哑着嗓子先开口。
“……”
顾成姝脚步微顿,慢慢摇头,声音很低,“我父亲去世了。”
“你不肯认我?”
“那您——认我吗?”
顾成姝转过头,“就算以前您有苦衷,可是,后来我已经因为吸灵魔尸在魔神和月诡、诡修那里挂上名了,您为什么从来没有向世人承认,您是凌云宗的顾文成,我是您的女儿?”
“……”
顾文成沉默了一会,“承认又如何?我回不去,月诡在哪,我就在哪。”说到这里,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我是仙界的修士,你知道仙界下来过多少人吗?可是,他们都死了,只有我……”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
不仅有仙界的,还有三十三界的,甚至这方宇宙……
“我不能当逃兵。”
他的心,他的剑都不允许。
“我也不想你再走跟我一样的路,这条路太累,我和你娘都好累,我想着,累的事,我们干了就成了,你——应该走一条平稳、安全的路。”
顾文成仰望蓝天,“尹正海平庸的很,尹程也不是多惊才绝艳,但是,他们的生活平稳。当年,我没敢选择师姐,是因为,她心有大道,她是凌云宗战力最强之人,她最终也会去西传界的。”
无恙师伯在那里。
他老人家不动则已,一动……,师姐是首要人选。
“我和你娘,已经让你伤心了,我不想你将来还要担心你的师父安危。”顾文成说的有些艰难,“这担心的多了,难免就要奋起。”
他转向女儿,“也许我的很多做法,都成了你的困扰,可是……我给你留了于三重,留了一间商铺,小河谷那里,也肯定是你的。我了解你师祖,只要小河谷在,于三重在,哪怕他们都不在家,你也可以平安长大。”
事实上,女儿确实平安长大了。
“凭着师姐的性情,凭着乔雁对你的感情,我也相信,尹程若不是良配,她们一定会出手阻止这门亲事。”
他真的为女儿费心过。
甚至说殚精竭虑都不为过。
可是,顾文成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成姝,你可以怪我没有安排好你,可是,不能说为父没有念过你。正因为念着你,我才更想保护你。”
顾成姝:“……”
她沉默了好一会,“你觉得,你保护上了吗?”
难道没有保护上吗?
顾文成看着她,好像在说,没有保护上,你怎么站在这里的。
“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顾成姝看天,蓝蓝的天那么宽广。
看着它,好像就能包容她的所有。
但她的心还是钝钝的痛,“但那只是你认为的。那些年,有好多次,我感觉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憋着那口气,想要等回凤澜师父,不让那对父子占她便宜,她早就死了。
“是,你给我留了老于叔,可是,他能干什么呢?我都要听尹家人的摆布,他……只能陪我一起苦,店里的东西,他陪着笑脸一样一样的送人。送了人,他给我看账单。”
顾成姝吸了吸鼻子,“您知道那些帐单于当时的我而言有多刺目吗?”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除了也跟着记帐,没有一点办法。
哪怕苏源哥几次到凌云宗,她也一句话都不能说,只能憋着。
“我试着自救,我希望掌门师伯能帮帮我,希望宗里的师长能帮帮我,可是,我见不着他们。”
曾经,跟着父亲的时候,她能见。
可是父亲没了,凤澜师父不在,她再去的时候,不是闭关,就是忙着,她见不到人。
第489章 你是太岁
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去求人吧,好像人人可求,可是事实上,顾成姝千辛万苦避过尹正海,避过天祥峰所有人后,想要求的人一个也见不着。
她能怎么办?
在外人看来师父对她真好啊!
宗门供给元婴长老的上品灵石都能抬手给她。
可是,那样的灵石,她敢要吗?她能要吗?
他把他的灵石给她了,不说尹程,不说尹家,他自己修炼怎么办?
暗地里,她听大家说师父有时候会动用宗门划拨到天祥峰的灵石,那是宗门让各峰助养灵脉,安放聚灵阵的灵石,灵脉得不到助养,灵气就不显,聚灵阵又形同虚设,小弟子们的修炼无可避免的就受影响,大家不敢怨峰主,那就只能怨她。
她在天祥峰——就是罪!
可是一开始的她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那样对她,她那么努力的跟大家交朋友,她把小河谷的出产,店里的东西,跟大家分享,她把尹正海给她的全都还回去……
十年,情况从来没有改变过。
父亲死了,师伯走了,师姐不在,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尽可能的忽视、排斥……
这还是好的,更多的是恶语相向,是有机会踩一脚。
所以,宗门大比她去不了。
因为那位尹师父会说,我们有钱,不用跟那群苦哈哈的外门弟子抢食吃。
交流会她去不了,交换会她不知道,从来没人跟她提,就算无意中闯入,也没人理她。
顾成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努力的接宗门任务,努力的赚钱养自己,努力的修炼。
哪怕筑基也不敢闲着。
她怕自己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怕一想就窒息……
“对不起!”
顾文成感觉到女儿的悲伤,心中也是难受不已,“爹错了,爹……”
“我爹死了。”
顾成姝看着天,“死了的爹,永远都是我爹,他对我特别好,他能哄着我睡觉,把我扛在肩头,看云、看海、听风、见雨。您——是太岁,是仙界的修士,是心中有天有海有所有人,就是没有女儿的太岁。”
“我不是……”
“你是!”顾成姝终于回头,直视他的眼睛,“在你假死的那天,你就是太岁了,因为你是太岁,所以,哪怕人人都知道你是谁了,你也没有回宗门,你也没有见过我。”
“……为什么不是你来见我?”
在器堂养伤的那些日子,他有想过女儿去见他。
只要她肯见他,他……
“因为我也死了。”
顾成姝的声音很轻,但足够顾文成听到了。
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呼吸也急促起来。
女儿有一个死劫。
这个死劫从出生没多久就算出来了。
顾文成抖着唇,想要说什么,可是嗓子发硬,什么声都发不出来。
他没想过会有孩子的,有了孩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是高兴之余又有无尽遗憾。
他是如此,薛姹也是如此。
只是薛姹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她不能陪女儿长大,她要回她的家乡,那里还有她的亲人、师长、朋友,他们在死亡线上挣扎,她得回去,女儿只能多托他照顾。
他答应了。
可是,他知道,他也陪不了女儿多长时间。
他就想着老天女儿的到来,是老天在无尽责任和遗憾里,给他的惟一圆满。
所以,薛姹离开后,他更宠女儿了。
他想把缺失的时光,都在那段时间给她补上。
他成了宠女狂魔,
他加倍的对她好,他想让她记住,她的父亲有多厉害……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顾文成哆嗦着,语不成调。
“你——已经不配知道了。”
顾成姝转身,“太岁前辈,在我的心中,您是英雄,我很佩服你,但……只此而已。”
人生的所有美好,都在少时。
可假死的父亲,却在明晃晃的告诉她,那是假的,那都是他们演的。
顾成姝忍不住泪目。
是她要的太多了吗?
是她不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