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清如的名字,秋白不禁心下也暗暗地注意了起来。他晓得,缘君如今说话还不算利索,但是总归比从前说话要有条理一些,因而就问道:“清如姐姐怎么了?缘君,你慢慢说。”
“清如姐姐哭了,缘君陪着呢。”缘君说着,时不时地瞥着秋白看,这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许的疑惑。
秋白知晓,如今在茹云心目中,清如就似她自个的亲生女儿一般,因而宽慰茹云道:“许是有些小病小痛的,咱们还是一道去看看罢。”
茹云觑起眼来,瞧着秋白道:“我倒是真怕……真怕负了这孩子父亲所托……”
秋白抱住茹云:“没事的,一定没什么要紧的,咱们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秋白夫妇二人来到清如屋内,这个时候,丫鬟正围着清如急得直打转。一见茹云来了,忙就扑了过来,抱住茹云的腿道:“少奶奶……”
茹云定了定神,安抚道:“没事的,我会看看的,你先下去罢。”
说罢,茹云抬起头来问那照看清如的老婆子道:“我听说清如病了?这是怎么了?”
老婆子应声道:“我也不晓得呢,这孩子,从一早就没了声响,有时候还抽噎,问她,也不答话,我也实在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了。”
茹云微微蹙起眉头,而后探了探清如的额头,不禁沉声道:“怎么额头这样烫的?你怎么不来告诉我一声?”
老婆子忙道:“这清早的时候,也没觉得有热度呀。”
她边说,边去摸了一把清如额头,也不禁跟着吓了一跳:“诶呀,我真的是不知道,竟然还烧起来了,是我大意了,大意了。”
“还不去请医生来!”茹云加重了口气,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老婆子吓得忙出去挂电话去了。
这楼上的动静有些大,倒是把刚谈完事的陶行霈都给引了过来。他人才进门,就看见茹云抱着清如,一脸的担忧神色。
陶行霈望之开口问道:“这孩子怎么了?”
茹云摇了摇头:“方才缘君这孩子跑来找我,说是清如在哭,我与秋白便想着来看看究竟。原先想着,是不是这孩子有些闹情绪的缘故。结果这一看,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竟然烧成这样了!这底下的人,到底还是不够细心。我看今晚,就把清如带到我屋里去照看罢。”
陶行霈皱起了眉头,伸手探了探,也是吓了一跳:“病得这样重,医生呢?”
秋白道:“我方才看见这屋子里头伺候的杨妈赶着下楼去了,该是去请医生了罢。”
就在此时,只听着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楼下的小厮,上来禀报道:“方才这大少爷屋里头伺候的杨妈出去了,说是帮着去采买一些果蔬来给清如小姐做饭吃。可是我想了想,有些不大对劲,这出去买果蔬,怎么连个菜篮子都没带的。”
话音才落地,茹云就起了身来,这一下面色更是铁青了:“快备车,得马上去医院!”
显然,这老婆子是怕这清如的病,要怪罪到她头上,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跑了。这样的事情从前也是没少听说过的,只是茹云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在清如生病的这个档口,可当真是要急煞人了。
秋白也不得多想,只得以最快的速度下楼,将汽车给开了出来。茹云将缘君托付给陶行霈与奶妈,然后就抱着清如快速上了车子。
这一路上,清如一直迷迷糊糊的,眼见着她这张白皙的脸都给憋红了,茹云可是心疼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着。
几个人才到了医院,就见着清如的声音越来越孱弱了,这喉咙里头,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似得。整张脸蛋渐渐看着发了紫,眼白好似也跟着翻了出来。
茹云急了,下了车子就朝急诊室狂跑着:“医生!医生!快救救这个孩子!”
急诊室的护士听到喊声,忙出来一看,一瞧样子就知晓这女孩子是被痰给卡住了。几个护士并着一个医生将孩子紧急送到了诊室里头。
医生用一个吸痰的器具,透过一根细小的皮管,小心翼翼地伸到清如的喉咙里头。清如嘴巴里进了异物,自然是十分的不舒服,本是迷迷糊糊的,这一下更是痛得不得了,可是却总也哭不出声来。
茹云在一旁看得揪心急了,心下被拧绞着,简直要昏过去了。秋白一把搂住茹云,替她细细拭泪道:“没事的,清如这个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茹云这眼泪就若珍珠一般滚落下来:“这孩子若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对的住吕家人呀!”
这个时候医生脚下一踩机括,只听着“呼”地一声,就有痰被吸了出来,清如一下就大哭了起来,脸上旋即也跟着转了活色。医生接着拿了一瓶喷雾一样的药水,朝着清如嗓子里头喷洒了一些。
茹云这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却终究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我真是好怕,好怕清如有事情。她要是出了事情,你说我们怎么跟死去的平柏交代?”
秋白拍了拍茹云背:“没事了,没事了。你看,这痰不是吸出来了么?”
茹云听着清如哼哼唧唧的声响,只觉得心下更是愧疚了,伸手便想将孩子抱过来。岂料医生却阻止了她:“这小姑娘发烧怕是肺炎引起的,得要住院再观察几天呢。”
…………
上海租界,歌舞厅的经理坐在化妆间,怒问道:“谁的野种?”
芳嬛低下了头,咬着下唇,并不打算直接回答经理的问题。
“那这小野种的父亲,可留下了东西?”经理禁不住跟着追问了一句。
芳嬛面色略略有些发白,摇了摇头,仍旧是不作声的。这经理一看这架势,一时便怒火中烧了。这千叮咛,万嘱咐,他歌舞厅的头牌就这样叫人给吃了白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经理倒不是因着怜惜芳嬛的缘故,不过就是觉得自己花在芳嬛身上的那点时间与钞票,是被白白给糟蹋了,心下也实在是气不过的了。
这当初,芳嬛一身是病地找到了他,求他收留着,给份糊口的工作。他好不容易将她给捧红了,眼见着,就连那几个伪军的团长,都跑来打听她的身价,就是再过些日子,要卖给人做小,那也是也顶好多钱的,这一下可算是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经理咬牙切齿道:“侬要晓得,我买了你这个人,可是要你替阿拉赚钞票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反手叫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给耍了?这会子,你怀了小野种,可别说咱们歌舞厅的头牌了,那就是一出场,人家也得跟见鬼似得跑了!”
芳嬛抬起头来,冷冷地笑了一声:“我乐意。”
这经理一听,气得更是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倒是好呀,人家把你白嫖了!拍拍屁股就遛了,你连个鬼影都没抓着呢,还敢在这里犟嘴!就你这样,甭说是我留不得你了,就是全上海滩,也找不到任何一处敢收留你这样的人了!”
芳嬛好不在乎地收拾着梳妆台上的物件:“这样正好,咱们一拍两散就是了。”
“册那!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你欠了我这样多的卖身钱,你以为就这样可以算了的?”那经理抢过芳嬛手里的化妆包,一下就给扔到了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芳嬛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来,慢慢地收拾着地上散落的东西:“他去了东北,很快就会汇钱过来的,但凡钱到位了,一切自然都好说。”
这经理一下就起了身来,走到芳嬛身旁,啐了一口:“人都跑了,还能回来?你是不晓得男人是伐?你看看从前那位陶家少帅,还不是把你当成擤鼻涕的纸,用完就扔。这收了裤腰带,那男人就是无情之人了,哪里还会回来领你们这些祸害的。平日里,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好似什么都有主意似得。这会子呢?是马上能把这人拎回来负责任呀,还是这钱马上就能到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