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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九_58

后来有一天,皇上在肃清卫安两王的叛党余孽时,连同抄了卫王一处府邸,缴获上来一批财物。

这点小事自然本麻烦皇上亲自审查,是以库管只拟了一个单子呈上去给皇上过目,然而那次皇上看了单子却不知怎的,执意要派人去把那批东西抬过来。

说来也巧,那日正是我在御书房当值,取东西时我便也一同去了,整整三大箱的财宝,只记得其中一个箱子里插着一把黑色刀鞘的长剑,与一堆金银珠宝混在一起,看起来相当突兀。

我与其余几人把箱子抬到御书房,皇上闻声自内屋走出来。

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把剑。

刀鞘古朴无华,却又比一般的剑身更长一分,皇上将那把剑从箱子里拿起来时,目光沉甸甸的落下去,竟些异样的缱绻。

刀刃脱离刀鞘时,九道薄薄的血槽逐一显露出来。

是一把绝属无双的好剑。

皇上指腹比着颀长的剑刃缓慢的滑到底,仿佛在丈量刀刃的长度,随即他像是忆起什么往事,似有若无的勾了一下唇角。

自登基以来,皇上甚至未曾这样笑过,时隔一年,我竟也好似忘了皇上曾经是如此的风华无双,他与那人相望时,一个眼神足以冠绝当世。

只是笑过之后,那面容又迅速的沉寂下去。

最终变的一点痕迹也不留。

犹记那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举国欢庆,文武百官俯首称臣,整个宫廷安静的没有一丝杂音。

年轻的新帝站在路尽头,气宇轩昂如此英俊,龙袍在日光下映衬着耀目的金光。

可他背对着苍天,大病初愈,背影有些寥寥。

这么多年的筹备,王爷一直都想要这皇位。

可是这天下当真踩在他脚下时,他却不快乐。

新帝登基一年,尚未立后,后宫只左丞相女儿淑妃一个位子,皇上登基之前对侧王妃恩爱独宠早有传闻,是以后宫只此一人天下也未有什么奇怪的议论,只是如今在宫当值的人都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连自己的寝宫都未曾回去几次,又何曾翻过淑妃的牌子。

诺大一个后宫没有别的女人,说到底,又与那冷宫有何不同。

可皇上年轻却尚无子嗣,这于情于理皆有些说不过去,淑妃本意是想要的,奈何多次被皇上拒之门外,再温婉的女人也该坐不住脚了,最后还是左丞相在早朝上忍不住开了口,提及关于立后纳妃等事宜,只是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被皇上一言给截住了。

皇上大概是看出了左丞相为淑妃说情的意图,那次朝堂之上半分也没留情面,直接将手中的奏折摔出去,道,“宋卿家年事已高,有心管这些闲事,莫不是宰相的位置坐得太久了?”

瑞王登基不久,其手段凌厉狠辣,当朝又有谁没见过,只是这位年轻帝王在早朝上从来冷静自制,对进谏贤臣一向包容有度,今日竟会因这种事动怒,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当下惊的左丞相跪拜下去便不敢起了。

更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往日里一向克制情绪的皇上,那天回宫却将御书房中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近处的奴才们兢兢战战的跪着,而皇上站在满地破碎的残骸中,却眼神极为骇人,好似被囚笼困住的野兽。

他愤怒,阴郁,得不到出路,拥有一切却无法满足。

只发泄过后,徒留痛苦和仓皇。

他不满足于什么,又渴望得到什么?

没有人知道。

那年秋季,皇上以治灾为由,下江淮去微服私访了。

侍卫跟的不多,也未曾跟当地官员打招呼。

我是因为跟王爷的时间久,那一程也带上我了。

南方赈灾有效,近两年几乎是恢复了原先全盛的景象,贸易往来不绝,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

而我们沿着水路一直南下,最终去了封淮。

我上次来封淮还是冬季,未曾想到深秋的封淮是如何景象,葱葱黄叶映在清婉的碧水中,原来有这般美。

皇上渡水时包了一艘船舫,在那河中心悠悠荡荡,沿岸撩人的小曲若有若无的传过来,仿佛是在你心尖上挠痒痒。

只是皇上神色不定,我们做侍卫的更是正襟危坐,半点闲情不敢显露出来。

更无暇看这美不胜收的光景。

说来这次行路气氛本就压抑,到了封淮,更是沉重到了极点。

皇上自坐上了船,身体再也未动一下。

他手里握着一个长叶形状的玉式,边角圆滑,看成色不像是佳品,他就那么一直盯着看。

看得久了,连眼中的光都消失了。

我以前在王府见过更多上乘的玉石,更别提皇宫珍宝无数,只是未曾有一个做工是这样奇怪的。

再后来,说来也巧,我们偶遇了一个货郎。

他吆喝的嗓门极响亮,看行头是个专门卖玉式的,皇上只瞥了一眼,竟在那摊货前驻足了,那货郎大概也看出来皇上身份非同寻常,凑过来说话时还有点小心翼翼的,“公子想挑点什么,腰椎?项链?还是……”

说话了一半,货郎余光瞟见皇上手中的长叶,忽然惊奇的“咦”了一下。

再说话时,货郎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奕奕,讨好道,“公子手中拿的这块玉,可是从另一位功夫极好的公子手中拿的?”

这话一出口,皇上原本虚握着的手瞬间就绷紧了。

我跟旁边站着的三个侍卫惊的冷汗都下来了。

那个货郎此时却毫无眼色,继续眉飞色舞道,“在下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公子我还有印象的,那年他替我解围,这玉也是从我这里拿的,唉,不仅人长的风流潇洒,功夫更是超绝,大侠风范一目难忘,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啊。”

可皇上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默的站了片刻,道,“他可曾有说过什么?”

货郎挠了挠头,道,“也没有说过什么,这玉式原本是一件护身符,当年去成光寺开过光的,我那会问他是要求什么运,他不要财运和桃花,只问我有没有平安的,人啊,若能身体安康,平安喜乐,这也是大大的福气了,那位大侠既是把这玉符给了公子你,想必,你也是他极为重要的人吧。”

我看见皇上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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