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逼』宫风暴虽因着弘玄帝的发飙嘎然而止了,然则事情却并没有就此了结,恰恰相反,随着朝议的结束,朝中所发生的事情迅即在民间传扬开来,在有心人的动下,谣言四起,议论纷纷间,太子的名声立马臭了大街,群情汹汹之下,换储的呼声愈发高涨了起来,来京准备参加明春大比的学子们更是纷纷串联,打算效仿前汉,也来个“公车上书”,誓要赶德之太子下台,一时间京师暗『潮』涌动,形势岌岌可危。
外头咋闹腾萧畏都懒得去理会,左右火他已经放过了,该如何灭火却不关他的事,那是弘玄帝的活计,至于朝堂会不会就此塌了下来,萧畏也没心思去管,那也该是弘玄帝去『操』心,这会儿萧畏自个儿还正忙着呢,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理旁的事物,当然了,能让萧畏甘心情愿去折腾的,也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马牌的公开招标——别看京师里闹腾得欢快,可那都是中下层的人物在折腾,真正的权贵豪门则压根儿就没参与到其中,叶、裴、杜三大世家全都对此保持沉默,至于太师林国栋等朝中极贵之辈,也都安静异常,这些豪门眼睛里可全都盯在了萧畏身上,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六块马牌的发放,要知道这可是垄断经营啊,除了六大马场之外,再旁的竞争对手,而马这玩意儿在中原可是紧俏到极点的商品,只要能搞到一块马牌,绝对是稳赚不赔,不说自己经营了,便是转手一卖,那利润之高,想想都令人流口水,于是乎,所有人等全都变着法子找萧畏套起了近乎,就指望着能从中整下一块来,那等汹涌而来的架势闹得萧畏连喘口气都不可得。
马牌的发放可是萧畏步入宦海生涯的第一步,他自是不想将事情给搞砸了,这里头的利害牵扯太巨,压力自然是不小的,不说别的,光是每日里前来说项的访客便令萧畏烦不胜烦,不过么,对于萧畏来说,到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人头熟了些,不至于像刚入朝那会儿,两眼一『摸』黑,满朝文武中拢共也没认识几个人,这回大量的访客前来套近乎之下,倒令萧畏结识了不少的朝臣,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就这么痛并快乐着地忙乎开了,当然了,萧畏论是对谁都不曾给过明确的承诺,最多答应酌情考虑,至于究竟是怎个酌情法,那就只有萧畏自个儿清楚了的。
若是可能,萧畏其实很想将这六块马牌全都自己吃了下来,可惜他不能,别说紧盯着马牌这块肥肉的权贵们不答应,便是弘玄帝那头也绝不会允许,这里头的利益不光是金钱那么简单,这可是关系到朝廷骑军能否建军的关键之所在,弘玄帝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让此等关系到军队的要务全盘被萧畏所垄断,很显然,这等犯忌讳的事儿萧畏自是不会去做,再说了,萧畏还指望着通过马牌发放一事搞些钱来作为整顿马政之用呢,自是不会去做杀鸡取卵的事儿——弘玄帝是曾当庭答应了每年拨五百万两银子作为重整马政的经费,然则能不能兑现得了,那只有天才晓得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萧畏还没见着那传说中的银两究竟何在,与其坐等弘玄帝发善心,倒不如自己动手来个丰衣足食的好,而马牌的发放,就是萧畏搞钱的第一步。[
既然决定要通过马牌发放来整钱,萧畏自是不怕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实际上,为了能吸引更多的富商前来投标,萧畏趁着朝野目光大多聚焦在『逼』宫案的机会,以马政署的名义行文各州,公开马牌招标之信息,列明了入围的条件以及招投标的程序,将投标的时间安排在了年底,为的便是吸引更多的各地富商前来参与。
就这么着,忙碌复忙碌,接连数日的连轴转下来,忙晕了头的萧畏总算是将能办的事儿大体上办得差不多了,又到了该上早朝的时候了,可没想到宫里却传出了消息,说是弘玄帝病了,早朝取消,得,不用上朝了,那倒也省事,左右能处理的公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萧畏也偷了回闲,懒得去马政署那头坐板凳,刚琢磨着该去哪好生疏散下筋骨之际,一连串的消息却突兀地接踵而至了——先是太子发出罪己书,自承在刘傅一案中,有逾越之嫌,又有看管不严之过,自请处分云云,接着便是弘玄帝下诏,责太子罚俸一年,谢罪太庙,并下诏大封诸子为王,其中大皇子萧如峰为楚王,二皇子萧如涛为齐王,四皇子萧如义为蜀王,五皇子萧如鹰为吴王,六皇子萧如浩为宁王,诸王皆不就藩,准开府建牙,皆入内阁参赞军机,与此同时,宣布大赦天下,又下诏言及明年大比取士名额由原定的百人扩大为三百,一连串的诏书一出,各有所得之下,满城欢声一片,诸皇子们不闹了,都紧赶着设宴庆祝,学子们也不串联了,庆幸来年的大比取士名额的增加之余,一个个全都忙着备考去了,原本闹腾得欢快的『逼』宫之事便就此烟消云散矣。
惊愕么?一点都不,这一切的变化早就在萧畏的预料之中,旁人或许会惊愕,萧畏却一点都不以为然,他很清楚的是——随着诸皇子的封王,夺嫡之争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惨烈的还在后头呢,尤其是如今太子名声败坏之下,诸皇子对入主东宫的渴望愈发强烈了起来,到了这等时分,已不再是诸王联手斗太子之局面,而是所有皇子之间的『乱』战了,朝局必将因此而更显混沌,谁能在弘玄帝的赛马中拔得头筹可就不好说了,然则,不管怎么说,朝堂因此而大『乱』的局面已是可避免了的。
『乱』是好事,至少对于萧畏来说是件好事,也只有朝局『乱』了,萧畏才能便宜行事,左右逢源之下,借机来个浑水『摸』鱼,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了,萧畏眼下还没时间去详加考虑,只因着还有一条消息令萧畏很有些子头疼的,那便是李振东派了人前来相邀,说是要请萧畏一会,时间定在了今晚戌时三刻,地点在城南明月楼。
明月楼,号称京师第一酒楼,那地儿萧畏倒是熟得很,打小了起,便没少到那厮混,算得上是明月楼里的常客,李振东将酒筵安排在那儿倒也算正常,只不过其请客的用心却令萧畏有些个犯叨咕了——双方当初是有过见面谈合作的约定,不过那都是场面话而已,萧畏压根儿就不曾当过真,想来李振东也未必就会以为双方能有啥合作的基础,彼此本就不是一路人,又哪有啥共同利益可言,宴好宴,这酒怕是没那么好喝的,只不过这厮到底想做甚还真是令萧畏有些子费思量的,然则不管怎么说,去还是要去的,萧畏并不怕其能有甚子埋伏,也想着借此机会了结一些事儿。
戌时刚过,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可对于繁华比的中都城来说,却正是夜生活开始之际,尤其是今日恰逢圣上大封诸王的喜庆日子,大街上更是挤满了各『色』豪华马车,大体上都是奔各王府去祝贺的各路豪门权贵们,而往日里嬉闹比的烟花场所却因此显得冷清了许多,至于明月楼这处原本车水马龙之地,今日更是一反常态地清静了起来,倒不是没客上门,而是整座酒楼都已被人提前包下了,所有前来消费的客人也只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因此而痛骂包场者嚣张的自是不凡其人,可也没人敢当场发飙,只因包场者是镇海李振东,而其要请的客人更不得了,赫然是京师里近来风头最劲的萧畏,又有谁敢在此闹事,嫌命长了不是?
作为京师第一酒楼,,明月楼之气派确实不小,在城南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儿,足足占据了近五十亩方圆的地盘,庭院重重深几许,作为主楼的明月楼更是高达四层,除了一层算是大众厅堂之外,自二楼以上,皆是包厢,愈往上的楼层包厢数越少,价格么,自然也就越高,到了四层,拢共也就只有四个包厢,分别取名春夏秋冬,别看包厢数不多,可每一个包厢都是装修豪华比,要想坐将进去,光有钱还不行,没个足够的身份,压根儿就连边都『摸』不着,李振东既然能包得了场,当然是绝对够资格进这四大包厢者,实际上,自打天刚擦黑时起,李振东便已端坐在了秋字阁中。
一年了,实际上是一年零十天了,李振东一想起自个儿来京师竟已如此之久了,心中立时感慨万分,同时也颇为自豪,是的,自豪,他有着足够的理由自豪,此番来京的所有目的都已达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一想起即将到来的大浪『潮』,李振东的心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不容易啊,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李振东自认经历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如今总算是到了该收获的时辰了,当然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了结,还有个人必须处理,那人就是萧畏!
一想到萧畏这个名字,李振东的心便微微有些『乱』,只因着他感觉自己把不住萧畏的脉搏,而这对于李振东来说,是绝不容许出现的情况,对于把握不住的人,李振东向来只有一个处理方式,那就是清除,情地清除!而今晚就将会是个好机会,一个绝不容错过的大好机会,李振东有着足够的信心去把握住这个机会,然则,不知为何,李振东的内心深处却总涌动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不安,哪怕他已将整个计划过了一遍又一遍,在他看来,整个计划已是完美缺了,可这一丝的不安却怎么也消除不了,这令李振东的心不免稍有些烦躁。
“咯吱”一声轻响过后,包厢的门缓缓地向两侧滑了开来,人影一闪,一名身穿店小二服饰的汉子已出现在了房中,正自遐想联翩的李振东抬起了头来,眉头微皱地看着来人,目光中满是询问的神『色』,而来人同样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来了,总算是来了!那汉子虽没开口,可李振东却已看懂了来人所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在说萧畏已经到了,李振东的精神不由地为之一振,也没多话,豁然而起,大步便向房门外行了去,急匆匆地下了楼,赶到了楼外的堂口,入眼便见一身华服的萧畏正从马车厢里下来,忙不迭地调整了下心态,疾步迎上了前去,满脸笑容地出言招呼道:“荥阳王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还请海涵则个。”
萧畏此际刚下了马车,听得李振东出言招呼,一侧脸,见李振东已到了近前,这便微微一笑,拱手还了个礼道:“李公子客气了,小王前来叨扰,让李公子破费了,今夜的酒贵,小王怕是有些喝不动啊。”
一听萧畏这话说得蹊跷,李振东不由地便是一愣,赶忙哈哈大笑着掩饰道:“王爷说笑了,酒再好也得有贵客品尝么,能请得王爷前来,李某荣幸之至,王爷,楼上请!”
“呵呵,好,请。”萧畏耸了下肩头,毫不介意地与李振东并肩走进了楼中,一边走,一边似有意似意地说道:“李公子太客气了,这明月楼该不是你李家的产业罢?”
“王爷说笑了,我李家远在镇海,纵有些产业,却是置办不起这等豪华之所在,见笑了,见笑了。”李振东眼中掠过一丝精芒,哈哈一笑,自谦地说道。
萧畏呵呵一笑道:“哦,是这样啊,呵呵,这地儿好啊,酒好,菜更好,小王往日倒是常来,不错,李公子有心了,小王今日当与李公子好生畅饮一回。”
“那是自然,不醉归!”李振东见萧畏没有再继续追问明月楼的事情,不由地暗自松了口气,迎奉地将萧畏让上了楼,一路闲扯地进了春字阁,分宾主坐了下来,跟着萧畏走进了包厢的宁家兄弟则在萧畏的背后如同两尊门神似地分站两边,旋即,酒楼的伙计们便将一道道的菜肴如流水一般地送进了房中,不数刻,宾主二人面前的几子上便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色』的酒食。
“前些日子听闻王爷当庭发威,力挫清流领袖王云鹤,京师传为美谈,李某闻之心喜不已,特以薄酒一樽相敬,王爷请!”待得酒菜一上,李振东笑容满面地端起了酒樽,对着萧畏一扬,恭维地说道。
“李公子过誉了,那是王老夫子体恤小王之不易,不忍小王难堪耳,何来力挫之说,这酒么,小王可是不敢喝的,呵呵,若是被王老夫子知晓了,小王怕是没好日子过了。”萧畏并没有去端酒樽,而是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满口跑起了火车来。[
“哦?哈哈哈……”李振东见萧畏不动酒樽,面上掠过一丝青『色』,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久闻王爷风趣过人,今日一谈,果然如此,当浮一大白,李某先干为敬了。”话音一落,一仰头,将满樽的美酒喝了个精光,而后以樽底朝着萧畏一亮。
李振东动作频频,可惜萧畏就是不接招,笑『吟』『吟』地看着李振东在那儿表演,任由其亮樽底的动作持续了良久,也没动手去端自个儿面前的酒樽,那架势一出,李振东脸上的笑容可就有些子僵硬了起来,讪笑着放下了酒樽道:“王爷,您这是何意,莫非瞧不起李某么?”
萧畏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李振东好一阵子之后,突地嘿嘿一笑道:“嘿嘿,面子是别人给的,脸么,却是自己丢的,李公子以为如何呢?”
萧畏此言一出,李振东的脸『色』立马就变了,阴森森地看着萧畏,一字一句地道:“王爷何出此言?李某不明,还请赐教!”
萧畏耸了下肩头道:“李公子未免太健忘了些,嘿,尔不是打算摔杯为号么,那就请摔好了,本王倒想看看尔埋伏在这京师里的人手够不够看的。”
“尔休要欺人太甚,请恕李某不奉陪了!”李振东此番自然是有埋伏,不过却并不是像萧畏所说的那般是摔杯为号,然则不管是不是如此,李振东已知晓自己的安排必定是出了问题,此时一听萧畏如此说法,心中一沉,猛地一拍几子,豁然而起,佯装大怒地便要趁机离去。
一见李振东作势要走,萧畏便即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怎么?李公子想走了?嘿,太迟了,尔这厮好大的狗胆,竟敢设伏暗算本王,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么?宁南,放信号!”
“是,属下遵命!”宁南躬身应答了一句,一转身,对着一扬手,一道火箭『射』上了半空,顷刻间杀声大起,数黑影飞身扑进了天香酒楼所在的院落,激烈的厮杀声骤然而响,一场残酷而又血腥的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