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止了哭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凝固,让她浑身都僵硬无比。楚凌来了?不行,理智重新回归了大脑,姜芜脑子开始转动。
梁谦也发现了怀里人的异样。
那边的楚凌他看到了,但没有放在心上。他如今只在意着姜芜的情绪。
姜芜已经从他怀里站了起来,迅速用手指擦拭脸上的泪,才刚擦一下,就被梁谦抓住了手。
“等等。”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
那是与他一身普通布衣完全不同材质的梁谦,这人从以前就是这样,身上只有是为姜芜备着的东西,质量才会是上乘的。
与风尘仆仆的他不同,那帕子干净得一尘不染。
梁谦一手抓着姜芜的手,另一手小心地将她的眼泪擦干。
姜芜想要拒绝的,只是她想不出要用什么理由拒绝。等梁谦放下了手后,楚凌也已经走到了跟前。
梁谦牵着姜芜的手还没有放开。
他从来了京城,就听说了姜家的事情。在托人打听到姜芜并不在流放的名单里后,这几日一边他担心得日夜不能寐,一边苦苦寻找着姜芜的身影。
如今终于寻到了人,他紧紧抓着不敢松手,像是唯恐再把她弄丢了一般。
虽然想问她都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明显不是合适的时机。
楚凌已经走到了跟前。
“见过楚大人。”梁谦既然都已经看见了,自然是要行礼。
楚凌的目光,在那两人握着的手上逗留了片刻,狭长的凤眸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到底是没有显露分毫。
“梁大人。”
男人没有起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但落在姜芜的耳里,却是让人胆战心惊。她悄悄地挣扎着想要松开手,梁谦大概是有片刻的迟疑的,但到底是顺着姜芜的意,将手松开了。
“桐淮一别数月,”楚凌的面色依旧没有太大的缓和,“今日难得再见,便由我做东吧。”
“下官不敢。”梁谦这会儿只想与娘子单独聊一聊,无意与楚凌牵扯太多,正要拒绝,却听楚凌又说了。
“左右梁夫人原本也是住在本官那里的,正好顺了路。”
梁谦一愣,姜芜更是脸色一白,连楚嫣都倒一口凉气。
还是姜芜先反应过来,马上就解释了:“梁府被抄了家,母亲被楚大人救下,我们无处可去,是楚大人暂时收留了我们。”
原本还疑惑不解的梁谦,这会儿恍然大悟,对姜芜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赶紧拱手道谢:“多谢楚大人对阿芜的照顾。”
姜芜咬着唇,真想拉住他。
欺骗他的愧疚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可是她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已经被楚凌强占了?
姜芜确信,梁谦一定会跟他拼命的。
那与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楚凌没有接话,深沉的眼光落在姜芜的身上,在女人不断哀求的目光中,他才像是施舍的那般,缓缓开口:“梁大人客气了。”
每一个字,都仿佛冒着寒气。
许是对这个人不太了解,在梁谦的印象里,楚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并没有思考太多。
一行人就这么往府邸里去了。
姜芜和楚嫣是坐马车来的,这会儿顶着大哥杀人般的眼神,她硬着头皮将马车让给了那夫妻二人。
直到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男人的眼神,姜芜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现在的状况让她快要疯掉了。梁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办?把梁谦带回府邸?带回她与楚凌……
姜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对梁谦也太过残忍了。
“阿芜。”梁谦再次握住她的手,“姜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也认识一些人的,如今已经在打听内情了。岳父大人不是那种人,若是有什么冤屈,我一定会申冤到底。”
有什么冤屈?
梁谦越是如此,姜芜的心里越是难过。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梁谦,你不用这样的。”
声音带着几分冷淡。她大概知道梁谦为什么要来京城了,父亲的那封和离书,定然已经寄到了。大启在婚嫁上是有一个规定的,女方父母有权替女儿出面做这种决定,只是需退还所有的聘礼。
梁谦当初的聘礼,姜父自然是已经看不上了。
梁谦愣了愣,他感受到了姜芜突然的疏离。可他连委屈都不敢有,只有满腔的后悔与心疼。
阿芜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身边。她会埋怨自己也是正常的。
至于那封和离书,他只字不提。
“阿芜,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有我在,必然……”
“别说了。”姜芜打断了他,“梁谦,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你别管了,那封和离……”
“娘子!”梁谦突然开口打断了她,但又马上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一点,马上抿抿唇,放缓了声音,“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的,但我们先解决问题好不好?别说赌气的话,明珠还在等我们回家呢。”
听到女儿的名字,姜芜的眼泪又是差点落下,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梁谦几次伸出了手,却始终不敢碰她。连日来日夜兼程时想象的问题,他如今一个也不敢问。他怕娘子真的不要他了。
梁谦想起方才娘子抱着自己流泪的模样,她心里,定然还是有自己的吧?
楚凌站在原地了半晌。
好刺眼,真的好刺眼。
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他们牵手的画面,她为了他哀求自己的模样,通通都好刺眼。刺眼到他想让男人永远消失。
男人的手,慢慢捏成了拳。
那封和离书已经寄过去了吧?那现在,他们算什么夫妻?为什么自己就要当这个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人?
男人眼里闪过暴戾。
三个月还没过,她还是自己的。
第64章 金丝笼(九)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达了府邸。
姜芜与梁谦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她能感觉到男人几次对自己的欲言又止,以及小心翼翼,却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不是没有愧疚与心疼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他离开。
或许是出于一种直觉,现在的楚凌,让她觉着比一个月前,危险了许多。
所以在下马车看到梁谦伸向自己的手时,她余光瞥到了已经走近的楚凌,便转过视线努力让自己做出强硬冷漠的姿态:“我自己可以。”
梁谦愣了一下,他眼里划过一抹受伤,但也没有勉强,自己退后了几步。
原本精神就不济的姜芜自从梁谦出现后就更加恍惚了,下马车之时一个没站稳,身子往一边倒去。
“小心!”一直观察着她的梁谦,想都没想赶紧过去一把扶住了,“阿芜,怎么样?没伤到吧?”
他们的身后,楚凌伸出了一半的手,就这么悬停一会儿后,又收了回去。
他看着梁谦放在姜芜腰间的手,眼里的墨色在一点点汇聚。哪怕明知道这两人才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可那个“她是我的”的念头,却疯狂在男人的脑海中叫嚣。
好在心底的阴暗完全扩散之前,他看见姜芜推开了扶住了她的人。
毕竟楚凌才是主人,那俩人站定后就在那等着楚凌上前。
哪怕是有太多话想跟姜芜说,这会儿的梁谦也只能按捺住那些心思跟楚凌寒暄。
“楚大人,多有打扰了。”
“梁大人客气了。”
宴席上,姜芜是与梁谦坐在一起的。
她始终低着头。怕与梁谦太过亲密会惹恼楚凌,便小心地与梁谦保持着距离,又怕与楚凌对视会引起梁谦的怀疑,所以即使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数次落到自己身上,也不敢抬头去看。
桌上只有楚凌与梁谦偶尔的交谈声,但大多数时候,都因为几人的各怀心思而沉默着。
低头吃饭的姜芜面前突然多了一块鱼,她看过去,是一边的梁谦给她夹的。
“别光吃米饭。”
姜芜一惊,她甚至不敢去看楚凌的脸色,只能含糊其辞:“我知道了,你吃你的就是了,不用管我。”
梁谦只能停下了动作,却很快了又问:“那我给你盛碗汤好不好?”
毕竟是在别人家,不好太明目张胆,所以他是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的,浑然不知这副模样在某人眼里有多刺眼。
姜芜正想拒绝,只听得啪得一声,从上位传来的声响,让两人下意识都看了过去。
“抱歉,”楚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泰然自若地解释,“手滑。”
地上是他打碎的瓷碗,旁边的下人已经给他换新的了。
姜芜回府后第一次与她对上了视线,男人的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隐忍,虽然姜芜并不觉得他有多喜欢自己,但是这种上位者的占有欲是她可以想象的。她慌乱地转走了视线。
这一顿饭,几个人都是吃得心不在焉。
末了,梁谦大概确实是忍耐很久了,所以难得主动开口与楚凌告别:“楚大人,下官与夫人数月未见,有些话想说,今日就恕下官不能奉陪了。”
楚凌的视线在两人之中扫过,最后停在了姜芜身上。
从刚刚开始,这个人的目光就没有看向自己过。楚凌觉着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一只猫爪子在挠,原本是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地呈现出一种烦躁。
“梁大人说的是,”男人压住那一瞬间的戾气,故作大度,“既然你们二人是夫妻,想来也不用再另外安排客房了。”
姜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她一抬头,果然对上了楚凌带着深意的目光。
她当然不能让梁谦去那屋子睡。
梁谦也看向她,他想起了那封和离书。虽然他现在不敢提,努力地想要当作没有事情发生,但是娘子的排斥之意太过明显,让他没有办法忽视。
“还是劳烦楚大人再准备一间客房吧。”到底是不舍得看到姜芜为难的模样,梁谦先开口了,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好在楚凌没有过问,只是直接让下人去准备了。
虽然房间分开了,姜芜还是决定与梁谦单独聊一聊。
“我爹是牵扯到了朝廷的党派之争,当今皇帝最恨结党营私,此案是他亲自过问的,已经没了翻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