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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就像陆相时再如何不愿意,再如何拖延,也总有出嫁的时候。

风吹过他的脸,他的嗓子有点哑,他道:“很晚了,回去吧。”

陆相时站起身来,去解身上的外衫,想脱下来还给他,陆珩道:“穿着吧,风大。”

“还是算了,若是被别人看见我穿您的衣服回去,怕有人会乱嚼舌根,”她把外衫脱下来递给陆珩,“谢谢您的礼物,我很喜欢。”

陆珩接了衣服,陆相时敛衽朝陆珩行礼道:“我先回了,您也早点休息。”

陆珩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抱一抱她。

第5章

然而,他伸出的手却又猛地缩回去。

他狠狠地握紧拳头。

陆相时没觉察到他这个动作,她转身朝半月居走去,夜风将她的裙角吹起,多年前那个小小软软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曼妙身姿逐渐消失在望不见的黑夜里。

陆珩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她的身上,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他才不禁然地露出苦笑,他好像,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就在刚才,他险些就控制不住了。

陆相时回到半月居,白芷迎上去道:“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出去找您了。”

“府里到处都有人值守,安全得很,你担心什么,”陆相时笑了笑,径直往卧房走,她将檀木盒小心地放在枕头底下,然后进浴房洗浴。

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可是她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屋里还点着油灯,陆相时从博古架上拿了一本书看,可惜书拿在手里半晌也没有看进去,她只好将书放下,又躺回被窝里。

她的手伸到枕头下,将那个檀木盒摸出来打开,通体绯红的玉簪在灯火的照耀下越发醒目耀眼,陆相时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梳妆镜前,将头发盘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红玉簪插在发间,她肤白胜雪,再配上红玉簪,便越发娇艳动人。

她心里美滋滋的,对着镜子兀自欣赏了会儿,好久之后后才不舍地取下来放回檀木盒里,她重新躺回床上,盖上棉被。

次日,陆珩从刑部大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径直去了正院。

这几日忙,他已经整整三日未给王景华问安,今日稍微空闲了些,便先去了正院,王景华正在西次间和许若兰说话。

丫鬟进来禀道:“王妃,大夫人,十三爷过来了。”

王景华面上一喜:“快让他进来吧。”

陆珩走进西次间,行了礼,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王景华关切道:“可忙完了?”

“没有,只是暂时得了空,过来看看您,”陆珩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娘和大嫂在商量什么?”

王景华听着就叹了口气:“如今能让人烦心的事情,你说还有什么,不是你的婚事,就是红月的婚事,我和你大嫂就在说红月的婚事呢。”

陆珩“哦”了声:“商量得怎么样了?”

许若兰笑道:“我娘家的侄儿,许嘉致你认识吧?我再三琢磨,都觉得那孩子很不错。嘉致是我看着长大的,模样出众,品性也很不错,人又上进,最重要的是已经有了功名,现在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只要他肯努力,将来必定有大好的前程,我是他亲姨,若是将来红月嫁过去,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矛盾,在我娘家人面前,我也说得上话。”

陆珩右手端着茶盅,左手用茶盖轻轻捋着水面上的浮叶儿。

他低着头,王景华和许若兰都看不见他的表情。

许若兰觉得气氛有点冷凝了下来,她笑了笑,继续道:“而且都知道当年我落入山崖能安然无恙,皆是因为红月,红月救了我的性命,她嫁入我娘家,我爹娘都会善待她、护着她,我哥哥嫂嫂更不会薄待她,她定不会受委屈的。”

“那许嘉致呢?”陆珩忽然问道。

“嗯?”许若兰不太明白陆珩的意思。

“许嘉致和红月彼此都认识,他们自己愿意吗?”陆珩道,“许嘉致毕竟是翰林院庶吉士,他见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兴许他自己有心仪的人也不定,您可曾问过?”

许若兰道:“这倒是没有。”

“还有红月,就算许嘉致愿意娶,红月愿意嫁吗?”陆珩捋着茶叶道。

许若兰没接腔,王景华道:“许嘉致的意思可以问一问,但红月的意思就不必问了,她是谁都不愿意嫁的,但女子都是要嫁人的,不是她不愿意嫁就可以不嫁的,等亲事定了下来,她不嫁也得嫁,由不得她。”

陆珩皱起眉头。

王景华看着陆珩形单影只的,又想到陆相时在婚事上的抵触就觉得来气,她语气一沉

道:“我还没说你呢,你都二十二了,还不想成婚,你到底怎么想的?陆临礼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却还不想成婚,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陆临礼是陆成的儿子,陆成是他的三哥,并非王景华亲生。

王景华的训斥说来就来,没有半点预兆,陆珩并不吭声,就让王景华发气。

王景华见他沉默,更是来气,继续数落道:“前日里那黄三夫人本是来说亲的,谁知红月那丫头半点不让人省心,当着黄三夫人唱曲儿,把你大嫂给气得头疼,让她成婚,她就说你都那么老了还不成婚,她着什么急,你看看,你身为长辈,不知道做好表率,下面的小辈就跟着不学好,凭白让人操心,这都是你的错。”

“我老?”陆珩听王景华念了一大通,就只抓住了这两个字。

许若兰:“……”

王景华:“……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陆珩站起身来,道:“我有事要忙,就不陪娘和大嫂说话了,红月的婚事,你们还是先问问许嘉致的意思吧,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陆珩有点抑郁地回到望月居。

夜里,夜风微凉,望月居的屋里点着油灯,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火苗在凉风中轻轻颤动,陆珩盘腿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正埋头看书。

黄藤端着洗脚水过来,顺道伸手将窗户关上。

陆珩把脚放进洗脚盆里,摸了摸下巴道:“黄藤,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很老了?”

“您哪里老了?”黄藤一面给陆珩搓脚,一面忍不住笑,“您才二十又二,还年轻得很呢,就是大少爷都没您年轻呢。”

“那她怎么说我老?”陆珩自言自语道。

“谁啊?”黄藤不解,见陆珩不理他,自顾自道:“男子三十而立,您就是三十了也不老啊,等您三十岁了,还可以娶一个十五岁的美娇娘呢!”

陆珩:“……”

黄藤平日里话不多,但却是个机敏的,陆珩就和他闲聊起来,问道:“你说一个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还总是不想嫁人,到底怎么想的?”

“您是在担心四姑娘吧?”满府上下,都知道陆相时不想嫁人,而陆珩素来疼陆相时,担心也实属正常,“依奴才看,四姑娘应当是有心上人了。”

啾——

不知从哪处射来一支伤心小箭。

“有心上人了?”陆珩沉眉,那眼神阴测测的,看得黄藤心里发毛,他连连摆手道:“奴才只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当不得真的,奴才就是猜的。”

陆珩收回目光,继续看书,然而,老半天过去,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其实,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黄藤说的不无可能。

陆相时自幼听话懂事,甚少让人操心什么,她又惯会做人,行事很有分寸,极会讨人喜欢,府里的长辈都疼她,所以她得到了极大限度的自由,出府都比别人容易许多。

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她若真的在外面见了什么人,和谁有了交情,他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陆珩有点心烦意乱。

他忽然想起许嘉致,他见过那个年轻人,十九岁年纪,去年进的翰林院,十八岁入翰林院的不多,他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许若兰就是出了名的美人,他的样貌自然也不差。

若是站在人群中,也很显眼。

是的,许嘉致和陆相时是见过的,许嘉致那么优秀惹眼,陆相时若是对他有了心思……

她若是对许嘉致有心思……倒也不奇怪。

黄藤给他洗完了脚,陆珩却忽然不想睡觉了,他穿好鞋,黄藤问道:“十三爷,您这刚洗完脚呢,要出去啊?”

陆珩“嗯”了声,让黄杞跟上,出府后,直奔翰林院。

许嘉致既然是翰林院的庶吉士,翰林院自然有他所有的档案,陆珩乃是刑部侍郎,正三品官员,想查一个庶吉士的档案,跟翰林院学士打声招呼便会有人主动将档案送到他的手里。

夜深露重,他坐在翰林院的大厅里翻开许嘉致的档案,档案里有他一路参加科考的所有文章,还有他在翰林院的所有成绩,以及他的身家背景。

陆珩看档案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看完了许嘉致的所有在档记录。

他放下档案,也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许嘉致的确才华横溢,他至今尚未娶妻,但有没有通房这种事档案里不会记载,就档案里的所有记录来看,许嘉致的确是个才华与品行俱佳的人,若为夫婿,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陆珩合上档案,交给旁边的主事。

他起身往外走,看见上课的地方还亮着油灯,觉得奇怪,便径直走了过去,黄杞推开门,陆珩走进去,坐在油灯下看书的男子闻声抬起头来。

见是陆珩,他立刻站起来,恭敬地朝陆珩拱手行礼。

“十三叔。”那男子道。

他穿着藏青色的长袍,腰间挂着一枚墨绿色的虎纹玉佩,头发用玉冠竖起,显得格外精神,便是太子太保许福鞍的嫡孙,许嘉致。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陆珩问。

第6章

“漓江每隔几年就会有水灾,每次水灾都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又要拨重金赈灾,劳民伤财,我在想是不是能想出什么办法彻底解决漓江的水患,所以来找找有没有有关如何解决水患的书籍,不过书籍是找到了,却不能外带,就只好在这里看了。”许嘉致道。

“有收获吗?”陆珩问。

许嘉致遗憾地摇头:“有一点。”

陆珩笑了笑,问道:“你以为漓江水患迟迟没有解决,是因为没有人想出解决的办法,所以你在想办法?”

“难道不是吗?”许嘉致反问道。

“不过是水患而已,想要治水,加固河堤、疏通河道、建拦河坝,再不济,还能开凿新河道,多的是办法,可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没有解决呢?你可想过?”陆珩问。

“其实这个问题我们私下曾经探讨过,都认为……”许嘉致语气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想了想,还是道:“我们都认为,是上头的人,不愿意花费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做这件事。”

“你们私下的小团体还挺明白的,既然明白,你还费这些心思做什么?”陆珩道。

“总得有人要站出来去做这件事吧,我们可以联名上书皇上,求皇上慎重考虑这件事,派人去漓江治水,是造福万民的事,只要我们万众一心求皇上,皇上看在我们众志成城的份儿上,肯定能答应的。”许嘉致说。

陆珩有点意外:“你们把这称之为求皇上?”

许嘉致忽然沉默下来,陆珩道:“你还未正式入仕,如今头上半点官职都没有,就想着联名上书威胁皇上了,你这种想法,可有和你祖父提过?”

“提,提过。”许嘉致有点结巴。

“你祖父怎么说的?”

“祖父说我若是那么做了,便是自毁前途,我也知道祖父说得有理,十三叔您也说得对,那不是求,是威胁,皇上一旦动了怒,我的仕途便再无望了。”他垂首道。

“可你仍旧执意打算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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