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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尘二字

叶赫王也随在白月辰和振国将军卫祁的马匹后面,容色淡淡如常,高壮威武的身子端坐马上,巍峨的像是山一样挺拔,他似乎也察觉到了白月笙和卫祁对玉棺的过度留意,随意瞥了一眼,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精光,快的很,让人无从察觉。

忽然,镇国将军卫祁高声道:“停!”

现在正在送葬的路上,这一声当真十分的突兀,但因为镇国将军位高权重,这一声呵止之后,队伍自然是停了下来。

叶赫王看了卫祁一眼,别过脸去。

白月辰也从前面回头,驱马到了卫祁的跟前,十分客气的拱手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白月笙瞧了白月辰一眼,白月辰视线淡漠的别过眼去,白月笙暗暗叹了口气,今日白月辰便一直是这样躲闪的着他,但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白月笙没发表什么意见,双腿一夹马腹,慢慢移动到了玉棺的跟前。

抬着玉棺的武士有八人,玉棺虽沉重,这些人却是面不改色。

靖国公神色变得有些阴沉不耐,“今日是若华出殡的日子,忽然呵止队伍,延误了送葬,那是要耽搁吉时的!”

卫祁道:“先让那些人将玉棺放下。”

靖国公霎时面色微变,“卫将军,你想做什么?若华不过是弱质女流,如今既然已经殒命,为何要让她死后也不得安生?”送葬半路放下玉棺,这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等同于打扰亡灵死后清净。

白月辰倒是理智,“卫将军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卫祁道:“玉棺有问题。”

正要喝令队伍起行的靖国公忽然一怔,“什么?”

“我说,玉棺有问题。”卫祁说着,指了指那玉棺上的一个位置。

靖国公和白月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并未看到什么不对的,而白月笙正巧站在那玉棺一侧,也细细瞧着那处。

靖国公愣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卫将军莫非在说笑不成?这玉棺本是若华自己准备,找了得力的人亲自打造,怎会有问题?将军今日莫不是来成心捣乱的?”

在红袖大长公主和玉家那些事情上,靖国公和太后没少动手脚,卫祁牵连到他们身上,甚至牵连到梅若华身上,在这送葬的事情上做些手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月辰倒并非这么想,毕竟,卫祁是严肃正直的人,就算对梅家有所怨怼,也断然不会牵连到梅若华这样无辜且已经逝去的人身上来,因为卫祁根本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就呵止送葬队伍,难道是那玉棺真的有问题。

他回眸,瞧了玉棺一眼,“国公爷,不然暂停队伍,先检查一下吧,死者为大,如果这玉棺真的有什么问题,受罪不得安生的也是若华,本王相信卫将军不会看错。”

靖国公陷入思索。

卫祁道:“我已说的明白,你若不信,扰了她清净,让她不得安生的人可会变成你自己。”

话音刚落,只听前方咔嚓一声响,众人连忙转头,那原本被八个武士抬的稳稳当当的玉棺不知为何,忽然就倾斜了一角从武士肩头滑落。

玉棺本沉重,武士虽然是面不改色的抬着,但其实早已经超负荷,手脚反应也变得缓慢,所以当这玉棺一角从一人肩头滑下的时候,随着玉棺倾斜了一个角,重力倾轧,直接朝着那个角向地面上砸去,那人虽立即反应过来,但根本来不及补救。

靖国公的脸都绿了,高声喝道:“一群废物,还不赶紧将玉棺抬好了!”

可眼前的情况本就是突发,那些武士因为都是尽了力的还是难免有些反应不及,众人惊呼出声,眼看着玉棺便要当场翻在这冬雪还滑的不太干净的官道满地的泥泞之上——

白月辰也是脸色煞白,但到底里的太远,便是想补救也赶不及。

一旁的叶赫王冷眼瞧着,唇角划过一抹冷笑。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道人影忽然闪过,在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的时候足尖轻轻踢了一下那玉棺下沿,阻止了下滑的势头,体力不济的抬棺武士立即蹲下身子,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将玉棺顶住,另外几名本来就是准备换力的武士也立即上前,两名武士接过原来武士的位置,将玉棺抬起扛在肩头,剩下三个角上的武士也依次换下,眨眼的功夫将玉棺抬的稳稳当当。

所有人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白月辰驱马已经到了跟前,一颗心本来因为方才的意外提到了嗓子眼,如今都没有放回去。

他看了白月笙一眼,抿唇半晌,艰涩的吐出几个字来,“多谢了。”

“嗯。”白月笙点点头,道:“这玉棺似乎的确有问题,必须暂且停下修整一下,否则的话,雪天本就路滑,再走下去是要出问题的。”

“嗯,我知道了。”白月辰应了一句,上前仔细确认玉棺安稳,又询问那些抬棺武士能支持与否,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才回转过去到靖国公面前。

靖国公脸色青白交错半晌,方才也是被吓到了,无论如何,死者为大,他女儿的玉棺今日若摔在此处,扰了若华死后的清净,他这做父亲的岂会心安?

此时也是隐隐松了口气,然接踵而来的却是更为磅礴的怒气,他若有似无的看了一旁的叶赫王一眼,眸中冷光迸射,都是明白人,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只要一想便能明白。

这个老匹夫,那玉海棠到底是多特殊的存在,他竟敢在若华的玉棺上做手脚!

同时,靖国公也是暗暗咬了咬牙,好在卫祁这个老匹夫提醒,否则今日要如何收场,这老头,这么多年过去,性子依然没有变嘛!

白月辰上前道:“国公爷,暂且停下修整一下吧,只要修正带速度够快,吉时耽误不了,若是不停,只怕……”他言尽于此,话中意思却是很明白的。

靖国公冷冷道:“那就停留一盏茶的功夫。”

本身出城也不过才几里地,队伍之中也为了防患于未然所以专门带了工匠,立即将工匠抽调前来,修整玉棺。

其实玉棺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而是捆绑玉棺的底座支架的绳索那里被人动了手脚,所以玉棺才会倾斜滑落,换绳索也不过是盏茶的功夫。

所有的人端坐马上,静静等候。

靖国公侧脸看了卫祁一眼,“今日多谢卫将军了。”

“你不必谢我。”卫祁冷冰冰的道,“你我之间,本就不熟,今日之事,我也只是怜惜那孩子罢了。”

靖国公讨了个没趣,心情本就不佳,也懒得与他周旋,冷哼一声不应声了,倒是一旁的叶赫王淡淡道:“没想到卫将军还是个眼明心细的人,小王着实意外的很。”话中的意思意味不明。

镇国将军卫祁看了他一眼,淡漠的别开视线,“多谢王爷赞誉。”

……

马车上,战英将前面的事情告知蓝漓知道,蓝漓怔了一下,“王爷可有什么事情?”那玉棺可是沉的很,就算白月笙极有能耐,到底也是血肉之躯。

战英连忙道:“没事,王爷是借了巧劲,何况当初跟前还有那么多的抬棺武士,大家立即上前将玉棺抬稳,便没事了,王妃不要担心。”

“现在是再修整玉棺?”

“嗯,是捆绑底座的绳索出了问题,很快就会弄好,料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战英说着,有些意外,“没想到发现这件事情还说出来的人会是卫将军……”

她出身战阁,对卫祁这一类叱咤风云的人物可谓耳熟能详,只是卫祁虽然是三朝元老,长公主驸马,但常年镇守边关在外,极少回京,是以这个人在战英的眼中,一直便属于传奇一样的存在,如今亲眼见到,气势巍峨如山雄伟不说,性情也是耿直无二,瞬间便让这个人看起来高大不少。

蓝漓也点点头,“这个卫将军,的确让人眼前一亮。”完全和卫尚书,玉夫人,以及红袖大长公主是两类人,差别极大,若不是早就知道,真不敢相信他们会是亲生的父子父女关系。

而靖国公和大长公主卫祁之间又有颇多恩怨,在这样的关头,卫祁居然不计前事恩怨为梅若华怜惜,当真也是正直的很呢。

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玉棺已经修好,送葬的队伍再次起行。

他们为梅若华选的墓穴之地是玉龙河畔的一处不高不矮的山丘,山上遍地都是常青的绿植,绿意常年不败,一路二来不少野生的梅树争相开放,瞧着也让人心旷神怡。

战英低声道:“这好像也是梅若华小姐自己为自己早选好了的地方,当初说是请沁阳王为她完成心愿,但其实已经说了地方的。”

蓝漓不得不对这个梅若华越发的欣赏,看来她早已勘破一切,也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之所以告诉白月辰这是她最后唯一的心愿,也只是想要白月辰能为她做一些事情,缓解一些心中的愧疚吧?

可惜,这份欣赏来的太晚,她和梅若华,终究不过是点头之交。

打穴,下葬,祭礼。

所有的下葬规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来送葬的王公贵戚立在这矮山上看着。

蓝漓下了马车,战英扶着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立在一株梅树的边上看着,怕她冷着,还专门拿了一件毛皮大氅披在了蓝漓的身上。

填穴的时候,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雪花如鹅毛一般,下的也不大,像是上天为这个智慧女子的哀鸣,蓝漓抬起头,寒风微起,梅树上的红色梅花花瓣落下,合着洁白的雪花,形成了一片瑰丽无比的花雨。

她伸出手去,梅花和雪花同时落在手心之中,雪花很快便化了,那梅却承在掌心,久久没有飘走。

她想起肃亲王的话,梅若华手上还有飞花阁。

也许靖国公和太后对梅若华的疼惜是真的吧,但……梅若华逝去之后,他们更关心的,只怕还是那飞花阁,否则不会让梅若华的尸身停在宫中那么久,这大周朝的女子,她所认识知道的,多半都是被夹在权利谋算之中,不得自我。

……

丧葬终于结束,等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各路王侯散去,各自回府,靖国公经历这场葬礼,似乎又老了好几岁一样,原本挺直的背脊也看着弯曲了不少,也未曾理会白月辰的客气,直接带着常随策马而去。

卫祁倒是对着白月辰拱拱手,也便告辞,之后叶赫王也离开,便只剩下白月笙和白月辰了。

兄弟二人骑马前行,一路无话,到了沁阳王府门口的时候,白月辰率先下马。

白月笙也下了马,到了马车边上,低声道:“心儿,你先回府,我与三哥说几句话,等说完便回府找你。”

“我在此处等你一等。”蓝漓说着,笑着安慰他道:“没事,你去吧。”

“可这马车之中到底太冷,就算抱着手炉,怕也是冷的。”

蓝漓想想是这个道理,也不知这次兄弟二人会说成什么样子,当即点头道:“那也好,我回府去吧,你去忙,忙完再回来,不急。”

白月笙握了握蓝漓的手,尚且暖着,唇角微弯,“好,你先回府,战英,照顾好王妃。”

“是!”

战英得了令,白月笙又握了一下蓝漓的手,才转身进了沁阳王府。

蓝漓瞧着他的背影,微微一叹,“走吧。”

“王妃,您怎么叹气了?”

蓝漓笑了笑没说话,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预感,今日白月笙和白月辰之间,只怕也未必会恢复如初,自己本想候在门口,第一时间给他安慰,但……自己这身子的确是不争气,马车也是真的冷,只怕到时候没给道他安慰,反倒要让他担心焦虑,所以也只得先回府再说了。

只希望,今日不要闹的太僵或者冷场,白月笙对白月辰的情分,她是知道些许的,若是冷了场,他必定要不开心许久。

……

白月笙进了沁阳王府,一旁候了许久的润福管家立即上前,将人引到了无尘居的书房之中去,并且派人上了热茶候着,“王爷稍待,我家王爷去更衣了,一会儿便过来。”

“嗯。”

白月笙点点头,却没那份心思坐下,也没心思饮茶,静静的立在无尘居内,瞧着无尘那二字牌匾,有些出神,这牌匾,当初还是二人年少的时候前去找大儒陆兆塘求来的,陆兆塘脾气怪异,不见他们二人,二人求了好久,将陆大儒求的烦了,才勉为其难赠了这两个字,但他们生在天子之间,从出生那一日开始,就经历无数阴谋算计,便是他们兄弟二人亲密无间,随着年深日久,二人之间也开始有了估计,隐瞒,误会,功利,无尘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那么难。

他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身后传来脚步声,白月笙忽然转身,却并未看到白月辰,来的人依然是润福管家。

润福管家有些尴尬的道:“王爷,我家王爷连日来虚耗过多,今日又是悲伤过度,实在……”

润福管家言尽于此,白月笙却是听明白了,三哥这是不想见他。

白月笙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然后道:“无妨,这样也好,今日本王过来本就是来送东西,三哥若身子不适,还是要多休息才好,东西放下,劳烦福伯转交三哥,本王这便告辞了。”

白月笙说着,将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慢慢的放在桌面上。

润福管家伺候在王府之中也有多年,一眼便看出,那玉佩是凤凰血玉所雕琢,凤凰血玉是上古好玉,传到现在的本没几块,华阳王手中这块,应该还是太祖当年传下来的,而且据他所致,挡住这块玉佩雕琢之后,是作为……长青舍的令牌信物……

润福管家心中咯噔一下。

白月笙放下东西,转身出了无尘居,大步离去。

“王爷——”润福管家想拦住他,但……白月辰都是避而不见,他一个奴仆,又有什么可说的?!

远远的,他看着白月笙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然后慢慢看不到,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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