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入府、拜堂。
“花瓶沉不沉?”广平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很有些讨好的语气说道,“我叫人特别烧的,轻薄得很……若沉……”他十分平常地伸出手,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给你拿着罢?”
众人瞠目结舌。
“王,王爷……”一旁的喜婆都要哭了。从没见过这么不按剧本走的王爷呀!大婚之时,只有新娘子抱着花瓶儿的,哪里有王爷代劳的呢?夫纲呢?!“好啊。”比她更镇定的也就只有广平王妃了。
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用很理所当然的模样将怀里的花瓶塞进了传说中十分凶残的广平王手里,没有半点儿迟疑与害怕的。不管别的什么,就这份儿胆量就很叫人钦佩了。
喜乐犹犹豫豫又响起来的时候,红衣如火的广平王妃慢吞吞理了理嫁衣,立在了广平王的身边。
广平王看着她,似乎都不愿意动一动眼神分心他顾了。
“累不累?!”顺手捧起了据说很吉利的花瓶儿,宋望俯身问道。
“还好。”
“渴不渴?有什么难过的地方没有?”宋望还在继续絮絮叨叨。
“还好。”戚念哼哼着说道。
这个……大喜的日子,新人们倒是慢吞吞说起话来,喜婆顿时就觉得很惆怅了。
下一回再接活儿,真得好好儿问清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性子,摊上了这么一对儿奇葩,命都少活十年呀!
“王爷?”忍着或许要被灭全家的恐惧,喜婆哆哆嗦嗦地唤了一声。
“一会儿还要拜堂,谢客,如果累了,我抱你进去?”广平王觉得自己孔武有力,连自家媳妇儿一同抱进去完全没有压力。
他还觉得很期待,见一旁喜婆的眼神已经绝望,然而戚念却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晃晃悠悠地往里走,急忙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地说道,“今日晚了,待明日,我带你好好儿去瞧瞧书舍,里头又大又丰富,都是你喜欢的书籍话本子。”
他顾不得喜婆在一旁提点自己忘记射轿门什么的了。
还射轿门……叫戚念觉得不开心,不嫁进门可怎么办?
宋望觉得既然是自己的大婚,就得按着自己的规矩来,只在戚念身边嘘寒问暖。
他可不会犯蠢,在小姑娘即将要成婚的档口惹她不开心。
来王府贺喜的众人目光都闪烁起来,看着殷勤得容光焕发的广平王,彼此用目光交流。
传言中有人说广平王爱慕理国公府五姑娘爱慕得亲自往皇帝面前求亲,就算她不乐意,屡次拒绝他的求亲,却一直百折不挠。还早早定下婚期,不是仓促敷衍而是迫不及待。
从前听传说还觉得不靠谱儿,盖因广平王不管人有多俊美,那性子实在叫人十分畏惧,可是眼下看,就似乎是真的了。
心中都对这位王妃生出几分看重与敬佩,然而众人最看重的,却是广平王娶了理国公府的姑娘,只怕日后就要与戚家更为亲近。
小太监在外面唱:“皇上驾到——”
“太子驾到——”
“皇后驾到——”
“太后驾到——”
朝中最为煊赫几位人物,如今都齐聚一堂了。
等拜完堂,众人哪里敢敬广平王酒呢?
便只见广平王扶着那位年纪小的广平王妃,往后面去了。
此时皇帝才站起身来,笑容真挚:“朕替皇叔与诸位共饮。”
太后此时微微一笑,也高举起杯来:“今日是个极好的日子,哀家也与诸位共饮。”
众人知道广平王和宫中关系好,都默契地满面笑容祝贺起了广平王殿下。
戚念此时空着双手很悠闲地与宋望往后头去了。
她经历了一串儿的摆布,这才叫喜婆给扶去了后头的屋子。这屋子乃是广平王府的正院儿。
宋望与戚念初时还是并肩而行,到了后面,宋望便将戚念整个抱了起来,她脑袋上的钗环珠翠都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盖头也滑落了一半,黛色裙摆像一蓬泼洒的墨在他怀里绽了又落。
戚念自个儿伸手勉强抓住了盖头,露出一截精致漂亮的下巴,唇微张,引人亲吻。
这日是宋望早已在梦中肖想过无数回的场景。
他将戚念放在床榻上。
嬷嬷进来要递掀盖头的东西,和喝合卺酒的东西,却见广平王突然蹲下身去,为那戚五姑娘脱去了鞋袜,淡淡笑问:“累不累?”
戚念摇摇头:“不累。”
她隔着珠帘就恍惚地看见梦中熟悉的干净没有什么摆设的屋子里,这一次红得耀眼,到处都是大红的丝萝,大红的喜被,大红的摆设,她坐在床上,就觉得这床柔软极了,仿佛是坐在云端。
她知道宋望素来都生活简单,许是少时便从军,不讲究这些,上一回睡的床还十分坚硬。
如今是为了她,才换了这么多软乎乎的被子。
戚念的手,就忍不住在被子里摸了摸。
宋望目光警惕地扫过了正都立在屋中,将戚念团团围住的宗室女眷的身上。
今日能来的都是与戚念关系不错的女眷,前头有皇帝和太后还有太子,这边有皇后太子妃领头儿。
皇后虽然辈分比他小,但年纪却大些,她面庞有些病弱苍白,目光之中带着满足的笑容,见宋望立在静坐的戚念的身边,目光之中露出几分疼爱来,与宋望柔声笑道,“还不去挑起来?往后,她就是你的妻子,你要善待她,好好儿爱惜她。”
她的身边立着默然的几位王妃,又有叁四个宗室女眷,笑容之中还带了几分掂量,却也有了郑重。只有被丈夫重视的广平王妃,才是真正的广平王妃。
显然这几个女眷即便没有没有看见广平王殷勤给抱花瓶那一幕,也瞧见刚刚广平王给戚念脱鞋了。
“能娶到小念儿,本王才更有福气。”宋望的手温柔地压在戚念的肩头,看着眼前这些已经无语的女眷,声音冰冷地说道,“本王丑话所在前头!王妃是本王的命,日后,谁叫王妃不开心……”他垂目,长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生出极美的模样儿,声音却带着血腥的气息,缓缓地说道,“就不要怪本王,手下无情。”
他知道这些女眷,一个个精明得不像话,但凡宗室有新妇,都会有些人不长眼睛,想要欺负一二。甚至会瞧着新妇面嫩,生出更多的幺蛾子来。
果然他这话一出,见他对女子似乎并不是很讨厌了,因此想要日后好生筹谋往广平王府里塞个妾的几个女眷,脸色就都僵硬了起来。
宋望从嬷嬷手中接过酒杯,塞入戚念掌中:“喝得酒么?”
戚念心道,小瞧谁呢?当下一仰头,将酒都喝了。
宋望抓住盖头,顺势掀了下去,露出了底下娇媚的面容。戚念小小打了个酒嗝,一股酒香气顷刻间弥漫开。
她双眼亮晶晶地盯住了宋望的模样,伸手勾住宋望的脖颈。
宋望突然忍不住俯身用自己凉薄的嘴唇在戚念的嘴唇上碰了碰,这才感到真实起来。
他将小秤丢给身后的喜婆,又接了太子妃亲手给自己的两杯酒。
“喝了交杯酒,越发恩爱。”太子妃便笑着说吉利话。
这吉利话宋望很爱听,他垂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酒杯,递给戚念,坐在她身边。两人缓缓贴近,纠缠在一起,一同喝了这杯酒。
戚念的小脸儿因这杯酒越发地红晕,容色越发娇艳,宋望看着,身上顿时就火热起来。
亥时人定,穹顶天幕呈幽幽深蓝,夏日银月缀于其上,皎洁清辉洒了一天一地,皎洁、明亮又袅娜。
月下花间的虫儿蝉儿们也似有灵通,仿佛清楚今夜是什么样的日子,嘶鸣声都较往日细弱许多,轻轻的,柔柔的,无比体贴,无比缱绻。
喜房内的大红花烛火光轻曳,喜榻前的地上,一大一小两双鞋亲密依偎的景象莫名看得人面红耳热。
“好了,该出去待客了。”皇后见宋望恨不能在戚念身边儿哪儿都不去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推这一步叁回头的俊美青年出去。
她一转头,就见戚念那双濯濯仿佛映照着星光的眼巴巴儿地落在宋望的背上,知道这场婚事不是齐凉剃头挑子一头热,便十分欣慰了。
因有她坐镇,女眷们都以她为首,不敢放诞取笑。戚念觉得自己很满意,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这是太子妃,现在都认识了,以后也好往来。”皇后就指着太子妃与戚念笑道。
还有耀王妃、敬王妃和诚王妃,皇后都一一为戚念介绍认识。
耀王妃自然不必多说,敬王妃十分热络爽利,诚王妃却是一个十分内敛寡言的女子。大抵是诚王府中姬妾太多,她年纪不大,然而眉目之间已经带了几分疲倦与苍老。
她对戚念并不是十分亲近,颇有些冷淡。
不过戚念并不是万人迷,对此也不在意,彼此厮见过,便亲热地歪在了刚认识的太子妃怀里。
“还像一个小姑娘似的。”太子妃无奈而熟练地把拱在怀里的小姑娘给揽住,见她娇娇嫩嫩的一团懵懂,心中便生出几分怜惜。
她见戚念疲惫,便笑问道,“累了?”
“想睡。”戚念揉着眼睛,伏在太子妃的怀里昏昏欲睡,不大一会儿就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转眼就睡着了。
太子妃笑容不变,脸上微微地抽了抽。
那个什么……洞房之夜,新娘子睡着了,广平王殿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