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手握刀柄,随时可以出鞘,一人沉声问道:“你是谁?”
玄衣男子并未回答,目光依旧落在戚念身上。
树影微动,微风吹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戚念上前几步,碧色连天,独立于这青青草色,她抬头望向他。
他身上一袭陈旧的玄色布衣,风尘仆仆,虽遮住了面庞,但还是能感觉到面容透着倦色,瞧着似是平头百姓,可周身凛冽的杀伐之气也叫人能看出他并不是一般人。
戚念又细细瞧了他两眼,才发现他掩在衣领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这伤疤深而狭长,鲜红翻卷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成褐色,却依旧看起来触目惊心,让人能联想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戚念下意识地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他的身上。
眉眼处竟有几分熟悉……
他虽然目光平静,气势凌厉,站姿挺拔,但却给人一种强弩之末的勉力支撑的感觉。
天地间都是浩渺的风声。
他往前行了两步,那脚步声既轻且柔,不知怎么,叫让人隐隐感受到了沙场的硝烟与烽火,拼杀与兵戈。
到了近处才嗅到,他身上还若有似无交织着伤药和血腥味。
戚念心神缓了几分,有着这样气势与风姿的人,大多都不会是恶人,更不会是这一开始想的杀手刺客之类。
应该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不过却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
之前因战事平息,近来许多武将都从边关回到了京都受封,想来这男子大约也是其中一员,看他这一身伤,还极有可能是从战场上受伤退伍,回京都休养的武将。
不过蒙着面,也可能是在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吧……
戚念眼神不由露出些许敬意,她对这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士总是格外钦佩悦服的,她朝身前的护卫吩咐道:“退下吧,他应该是边关的将士,没关系。”
戚念朝他微微点头,主动开口:“敢问这位大人是迷路了吗?如果是迷路,莫若让我的护卫护送您到京都,要是不方便,让他们只送您走出林子下山也是可以的。”
宋望想,她的样貌果然是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山间雾气缭绕,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疏离,然而一双眼睛里盈满了真诚与善意,让他熟悉。
她似乎并非是探子,可若不是,这样一个正当韶华的少女又怎么会愿意嫁给传闻里形同废人的广平王?
他已经知道了关于自己的流言,刚刚听那话头,也知道她似乎是被家中人算计的这门婚事,难道就不怨不怪,还真的要嫁?
“我听说广平王如今一直昏迷不醒,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这人却是没有直接回答戚念的询问,反而问了一个与他并不相干的问题。
戚念没有想到一个陌生人竟会问自己这样称得上私密的话。
不过他看起来并无恶意,只是纯粹的不解与好奇。
猜到他可能是刚刚在林中就听见了自己和青莲的对话,便没有多想,毕竟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外说着愿意嫁给谁谁谁,外人瞧着确实有些不妥,会有疑问也正常。
她面对着他,眼中似有星光流转,声音轻柔却带着坚定:“广平王为国尽忠,将生死置之度外,戚念钦佩,他虽遭逢意外,但若有幸嫁给他,我亦满心欢喜。”
宋望定定看了她一眼:“不怕外人说你是为了他的身份嫁给他?要知道此后的流言不会少。”
戚念笑了笑:“名声要紧,却不是最要紧的。”她语气柔婉,却字字铿锵:“我既问心无愧,又何需在乎外面的闲言碎语。”
她没说的是,女子确实处世不易,即便如今世道好了些,还是有人会被流言所扰因名声被毁而不幸的。不过她也知道,除了自身强大不惧人言,当你身居高位时,那些碎嘴的人自己就能学会闭嘴了,至少不会当她的面说。
戚念看的明白,只是这话就不必对陌生人说了。
每个人在自己能选择的线内都是自由的,比如她当然可以选择一辈子不嫁人,因为她并不在乎对自己的非议,可是却怕连累家中女眷和哥哥们的婚事,所以她不会这样。
但如果她被选中为王妃,既然已经有了那样的身份,又何必在意那些呢?只当是些酸话就行。
宋望这一刻才觉得有些实感,仿佛此时真正将眼前这个少女和自己梦中的女孩对上了,即便现实和梦境的女孩看似不同,但其实她骨子里就是这样,既离经叛道又通达明理。
他掩在布下的脸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宋望抛出一块玉佩,戚念猝不及防之下只得接住。
“若日后后悔,可凭此物到广平王府寻人。”言讫,他越过戚念,走下了山。
“小姐。”青莲见人走远才敢开口。
“无事,他应该是广平王部下吧。”她看着手中的玉佩皱了皱眉,“此物倒是有些难办。”
“不如让人送去广平王府?”青莲试探着问。
“不妥,无缘无故也不好凭一面之词就相信他的话。”她想了想,“不过留在家中也是麻烦,万一有个什么也是隐患。”她看了看手中这玉的成色,“也不好直接丢了,就先放庄子这边吧。回府了告知父亲一声。”
她又朝护卫吩咐道:“这事不用告知祖母。”
护卫抱拳肃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