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用奇异的眼神望着李助理,好像是终于对他刮目相看了似的,笑了笑说,“我收回你不适合当谈判专家的话。”
李助理就差跪在地上求这位姑奶奶下来了,闻言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而杰西卡沉吟着不知又想了什么,冷冷对他道,“你告诉黎,我可以下来,但我绝不接受分手。他不要以为这一次他把我骗下来就能搞定我,我永远都不会妥协的,让他不要再动那个念头了!除非他想和我同归于尽。”
她知道黎云赫最大的软肋就在于他的名声,他特别看重他身为国际钢琴家的名声,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而她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只要她豁得出去,那她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毁了他。
李助理像这样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先让她下来再说。
等杰西卡从栏杆上爬下来之后,酒店的安保人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围住她,生怕她再爬回去。酒店经理带着一个女警过来,两人一起询问杰西卡情况,杰西卡对他们笑了笑,然后用生硬的汉语说了一句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年轻的女警人美心善,怕她再想不开,连忙用英语安慰她,还很委婉地问她是因为什么才想不开。
沪城人才济济,警局里有很多高材生英语都说的很流利,这个女警更是因为有过海外留学的经历,和杰西卡这样的美国人口语交流根本没问题。她也是报警中心在听到要跳楼的人是个外国人后,才被临时指派来出现场的,方便沟通。
杰西卡闹这一出的意图已经达成,她才没空和女警解释什么,但她看出了对方不会轻易放她走,只能说几句话打消对方的疑虑,让对方认为她已经放弃轻生了。
“我的母亲去世了,我一时想不开才爬上去。”她半真半假道,“但刚才我的朋友来劝我,他让我放下想不开的念头好好活下去,还和我说了他个人的经历来开导我。他最后说我妈妈希望看到我过得好,打动了我,于是我就下来了。”
女警听完之后很难过也很感动,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杰西卡,“如果你再有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打我的电话。有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千万别一个人憋着。”
杰西卡对她笑道,“谢谢。”
女警又去和被杰西卡成为朋友的李助理说话,李助理保证会照顾好杰西卡,不会让她再以身试险,女警和酒店经理商量了一下,让酒店经理疏散其他客人,然后就离开了。
毕竟这现在连民事案件都算不上,要跳楼的人也自己放弃轻生念头了,警方也就只能这么处理。
酒店经理派人去和那些客人沟通,劝他们删了录制的视频,给当事人留一些空间和体面,绝大多数人都删除了,但也那么一两个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噱头,表面上答应经理,转手就把视频发到了短视频平台上。
好在因为事发当时他们离得远,杰西卡多数时候又是背对着他们的,画面模糊没拍清楚杰西卡的正脸。不然这个视频在网上快速传播起来,可能就会有人认出杰西卡的身份。
杰西卡才不管这些,这都是黎云赫的工作团队要去考虑的,她冷声对李助理道,“黎住到哪里去了?我要去找他。”
闻言,李助理顿了一下道:
“那你现在的房间,我先帮你退了吧。”
杰西卡点头,然后又对他冷笑道,“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李助理心想我就是忘了我是谁的人,才上了你这艘贼船,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弃暗投明。
但问题是他收了杰西卡的钱,只要杰西卡在黎云赫面前说出这件事,黎云赫那里就容不下他了。他知道黎云赫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尤其是现在杰西卡和黎云赫闹到剑拔弩张的时候。
他想,在黎云赫心中,杰西卡已经不是情人,而是敌人了吧,而他这个被敌人收买的家伙就等于是叛徒加奸细,不管什么时代,叛徒和奸细都落不着好的。
而杰西卡显然也是仗着给过李助理钱,就对李助理颐指气使,那架势好像是恨不得骑到李助理头上。她甚至命令他道,“之后黎在你面前说起我,你要为我说好话。”
李助理心想,我得多违心才能说你的好话。
不是他拿钱不干活,问题是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和“好”这个字不沾边啊,他帮她说好话,黎云赫不仅不会听进去,还会觉得他也有问题,到时候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人一起被黎云赫憎恶。
但这话他又怎么敢和杰西卡说,只能点头,杰西卡瞪着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觉得你现在答应我了,但反正黎私下和你们谈论我的时候,我又听不到,所以你当时说什么,我也不会知道。”
李助理苦中作乐,呵呵一笑,“你假设的这种情况,我们汉语中有一个词专门用来形容它,叫阳奉阴违。”
杰西卡更狠地瞪着他。
李助理回过神,哦了一声说,“那你想怎么样呢?我都答应了要帮你说好话,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杰西卡生气道: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越来越敷衍我了?好像把我当成小孩一样,随便糊弄。”
李助理叹了口气说:
“不是我敷衍你,这是不能考证的事,所以我只能这么说啊。你只有相信我啊。你放心,我一定会在黎老师面前帮你说好话的,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你手里还有我的把柄呢,我怎么敢惹你呢。”
杰西卡冷笑道:
“你说的好听,但也就像你说的一样,反正我没办法考证,你怎么做都无所谓。我从十岁的时候,就不相信别人的保证了。”
李助理再一次无语,他心想你既然这么聪明,还能在黎云赫完全被你迷倒的情况下和对方闹成这样。
“我要你录音。”杰西卡斜了他一眼,用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口吻道,“你在黎身边工作了十多年,他肯定很信任你,所以不会把你当成外人。他一定会在你面前提到我。凡是和我有关的话题,无论他说了什么你都要给我录下来。”
李助理心里一凉,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为杰西卡做这件事,那他的行为性质就变了,他就从一个无关紧要的叛徒加奸细,变成了一个非常可恶的叛徒加奸细。
如果杰西卡真的和黎云赫彻底撕破脸皮,那他提供的这些录音可能就会成为杰西卡攻击黎云赫的证据,到时候黎云赫知道是他偷偷录音,会恨他恨到什么程度?
他真的不敢想象。
杰西卡看着李助理,似乎知道他为什么沉默,微笑道,“你怕了?”
李助理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录音不容易被发现——”
这句话出口后,他立刻意识到他说了多蠢的话。
杰西卡嘴角的笑意变得阴冷,“李,我一直觉得你虽然蠢,但还不算蠢得无药可救。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如果你背叛我,或者不按照我的指令做事,我一定会搅得你不得安宁。”
她说话时的目光明亮的渗人,让李助理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可能会觉得,大不了被逼急了,你就放弃现在的这份工作远走高飞。反正你也就是收过我的一点钱而已。”杰西卡压低声音,带着莫名的诱/惑意味,“可如果你真的放弃了这份工作,那就意味着你之前十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你在黎身边做了这么久就因为我放弃这些,你真的甘心吗?”
李助理想你还好意思问,我当然不甘心,但被你逼到这种份上我还有什么办法。
难道就真为了你给我的那些钱,让自己成为罪人?
黎云赫对他一直很好,当初他瞒着黎云赫答应给杰西卡做事已经是鬼迷心窍了,他不想继续执迷不悟,不然他就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你放心,就算我拿到了那些录音,也不会对外公布,因为我珍重的目标是和黎结婚,然后和他一起开展我们的事业。”杰西卡缓声道,“这才是我要做的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毁了他的名声。”
这句话又让李助理的内心隐隐动摇。
人就是这样,不是不会内疚,不是没有负罪感,也不是没有良知,知道自己做的事可能会对别人造成很大影响时,绝大多数人都会下不去手,但当有人安慰说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又会自欺欺人地去相信,觉得自己要做的其实也没那么过分。
李助理现在就是这样的心路历程。
他很讨厌杰西卡,但杰西卡却拿捏住了他的软肋,那就是他不想放弃他这十多年来的努力。他在黎云赫身边能挣到的钱,远超过他去别的地方打工能挣到的,没有人愿意放弃一份好工作,去做待遇不好的工作。
这就是他的贪婪。
“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录音,我就给你钱,很多钱。”杰西卡想要买通一个人时,向来是不惜代价的,“我知道你有两个儿子,你妻子没有工作,你家全靠你来挣钱。想想看吧,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挣钱,还是愚蠢地放弃和我合作远远躲开,为你自己考虑,也为你家人考虑。”
李助理沉默了,半晌后他道,“我可以帮你录音,但你要保证不会把录音外传。”
“我外传这个做什么呢?我只是想知道黎对我的真实看法,我只是不想失去他。”这一刻杰西卡说得无比认真,美艳的脸上写满悲伤,竟让完全知道她有多疯狂自私的李助理对她感到同情,“我说过,我不想毁了他,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李助理顿了顿问:
“你会给我多少钱?”
杰西卡会意地一笑,又很快摆脱悲伤的情绪,用狡黠到近乎俏皮的神情看着他,“是,要讨好出卖良心的价钱,不然就白出卖了。”
李助理对她这种抽风似的幽默感不敢苟同。
如果不是为了钱,他才不会和她这种疯女人沾边,但谁让她现在有钱呢?
第二天。
“姣姣,姣姣——”
左乔本来练完琴都已经睡下了,却在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她。她睁开眼,看到站在她床头的人竟然是穆北廷。她愣了一下,然后从床上弹起来,惊讶地揉着自己的眼睛道,“北廷,你怎么会这时候在我家?”
穆北廷看着她穿着睡衣,睡得眼屎都出来的迷茫样子,忽然觉得她看上去特别柔软,特别可爱,噗嗤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睡。”
左乔愣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跳下床去拉开窗帘,发现天已经亮了。
她的脸红了,向穆北廷解释道,“我平时都是七点准时起来的,但今天妈妈没有叫我。”
穆北廷笑道,“她是故意不叫你的,今天让你多睡一会儿。”
左乔不解地看着穆北廷,显然不理解这是什么情况。
穆北廷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道,“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左乔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但没想出来。
“华沙大赛不是还有很久才开始吗?”
如果说近期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她就只能想到华沙大赛了。她还想着是不是自己睡懒觉结果错过了坐飞机去国外比赛的日子,随即她就意识到是她没睡醒,还有一周才到要坐飞机的日子。
穆北廷见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才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左乔怔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啊,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已经去世的亲生母亲,想起以前的生日,都是变成天使的妈妈陪她过的。但穆北廷在她陷入负面情绪的前一刻,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她。
左乔被这个忽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发懵。
她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她的心也跟着暖暖的。
“温潇阿姨说她给你准备的衣服就放在那边的柜子里,你换好衣服,然后我们一起下楼。”穆北廷抱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松开她,对她说。
左乔重重地点头,然后就跑去换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