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从我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温霏也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她志在必得,似乎已经听到了左愈接下来的懊悔。
然后,温霏投给了我一个阴狠的眼神,目光中又有不可言说的喜悦,愉悦得近乎幸福。
就在这对母女都觉得自己赢定了,我也觉得左愈会妥协的时候,左愈忽然淡淡地笑了。
他这一笑,卸下了一身戾气,难得的明朗,温柔,一笑就让满室生辉。
这一笑,让我看到了我和他初遇时,那个眉眼俊俏,尚未长成的白衣少年的影子。
“左愈哥哥,你笑什么?”
温霏先是被左愈的笑容迷住了眼,露出痴迷的样子,接着,她忍不住询问。
但一贯对温霏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左愈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仍旧直视着温夫人,左愈维持着这个笑容,平静,坚定,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
“好,那就说定,我左愈和温家二小姐温霏的婚约,在此作废。”
温夫人彻底愣住了,她张大嘴巴,呆滞得不像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而像一个傻大妞。
“左先生,您说什么?”
然后,温夫人硬在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是我刚才的话说得太生硬了,让您生气了?您大可不必这么和温家赌气,我们珍视宝贝女儿的心情,您应该理解。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您因赌气说要作废婚约——
一言九鼎的温家可是会当真的,到时候,这件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所以,请您还是谨言慎行。”
这话说得十足可笑,只要脑袋没被门挤的人都知道,在沪城,温家虽然也算得上豪门,但还远远没有资格教育左氏的继承人谨言慎行,就算关系互换,温家的当家人被左愈亲自警告一句谨言慎行的资格都没有。
但我却笑不出来。
这个说话的人,是我的亲生母亲。当初她和温霏合起伙来,夺走了我的一切,为的就是让温霏能顺理成章地嫁给左愈。
煞费苦心,为此不惜葬送我的人生。
可现在,左愈说,婚约作废。
一纸婚约看上去坚不可摧,如今却这般轻易就被撕碎,化为漫天飞屑。
左愈微笑不减:
“一刀两断,不能回头,这正合我意。温夫人,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鲁莽言行,我做出的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
闻言,温夫人的脸上彻底失去了笑容。
温霏也一改方才的笃定,流露出了怀疑之情。
我看得出,她宁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有朝一日左愈会对她说,婚约作废。
“左愈哥哥,刚才是我听错了吧——”
对左愈露出完美无瑕的甜美笑容,温霏甜蜜道:
“你怎么会不娶我呢?从我们初遇那天起,你就和我立下约定,让我等你,说你一定要娶我了。我认识的左愈哥哥,一直都是绝不食言的男子汉,你怎么会不爱我了呢?”
以往,只要她一对左愈露出这样的笑容,左愈就会变得深情款款,好像恨不得将所有能到手的东西都送给她,即使是天边的月亮,也会摘下给她。
但现在,左愈却连表情都没有变。他终于将目光从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温夫人身上移开,缓缓地看着温霏,在温霏充满期待的注视下,平静地说:
“对不起,温霏小姐。”
温霏满含柔情蜜意的目光因这一句斩钉截铁的拒绝,而变得阴暗起来。躺在病床上,我看到她的嘴唇在颤动,脸上的神情也在逐渐扭曲——
这样骇人的变化,我已经熟视无睹。和温霏从小一起长大,曾无数次,我见识到她从人前的甜美清纯,一点点的变成我所熟悉的那个仿佛要吃人的女魔。
亲眼目睹温霏的变化,左愈有些吃惊。他一定没想到,他精心呵护的白月光,有如此黑暗的一面。
“左愈哥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就为了温潇,你要抛弃我?她煽动你这么做,你就答应了她?她用的是什么手段?”
温霏的声音变得可怕起来,她睁大眼睛,望着左愈,满眼的怨恨和妒意,还有吃人的怪物受伤后被激出血腥本性的疯狂。
左愈微微皱起眉,他没有避开温霏的目光,仍旧看着她,声音平稳,淡淡地流露出了辜负她的愧疚。不过,他流露出的愧疚很坚定,让温霏能够意识到他不会因此改变决定:
“温潇没有煽动我做任何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温霏,我食言了,确实对不起你,但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恨温潇。”
温霏却癫狂地笑了:
“不要恨温潇?如果不是她不知廉耻地勾/引你,你怎么会不要我?就她那副贱/样,一定很擅长用身体服侍男人吧,这可是她这个生而下贱的人唯一会的本事呢——”
她的污言秽语,让左愈错愕。
但左愈没有愣怔过久,他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神情已经恢复为面无表情的平静,沉稳地打断温霏道:
“我说过,不要恨温潇,要恨就恨我。为了仇恨,变得面目狰狞,这不值得。我会补偿你和温家,开价吧。”
温霏红着眼,猛抬起头瞪他:
“不值得?你想用几个臭钱就打发我?左愈,你好狠的心!
但我不相信,你真的不爱我了,就为了她那下贱的身体?因为她能满足你的那方面需求,而我不能?”
说到这里,温霏的眼里泛起了泪水,不知是表演,还是真情: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也可以满足你。左愈,你不用怜惜我,我有比她更好的身体。她人尽可夫,但我还是处/子,只要你想,我都给你。”
此刻的温霏看上去很可怜,但我还是厌恶她,深深地恨她。
一腔真情全都奉献给自己所爱之人,这样的决绝,我再熟悉不过。这份奉献,她温霏不配。
我清楚地知道,纯粹的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花。
最美的花,不会开在已经腐烂的泥土中。
而温霏早就已经败坏得无可救药。
“问题并不出在这里。”
左愈斩钉截铁,直面回绝了温霏:
“问题出在,我根本就不想要你。不仅是身体,更在精神上。我对你,一直都是报恩的心理。
不是现在不爱了,只是从未爱过。
对不起,我的确绝情自私,但我不想在想明白这些事之后,还欺骗彼此,这才是耽误了你。”
话音落下后,病房里沉默得像一滩死水,让人窒息。
“不!这不可能!”
终于,温霏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她被彻底激怒了,目光变得暴虐,神情沦为恶毒可憎,她一下子从轮椅上站起来,在左愈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向躺在病床上的我冲过来。
她的速度之快,步履之矫健,超出了我的想象。
“贱/人,我要你死!”随着温霏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在一瞬的惊心中看清了她手里闪过的寒光。
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不假思索地双手抱头,膝盖蜷缩着护住腹部,我躲过了她狠辣疯狂的一击。
这是我坐牢时练出的条件反射,对于别人的攻击,我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护住自己的要害。
“温潇!”
左愈的惊呼声霎时响起。
与此同时,温夫人也开始尖叫。
然后,就在温霏还不罢休,又一次将手里的东西刺向我时,左愈已经冲到了我的床前,一把摁住温霏的手,粗暴地夺过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水果/刀。刚才的情形,非常惊险。一不留神,可能我已经被伤到要害,血渐当场。
我清楚地知道,温霏那一下是朝着我的心脏去的。
“你就这么护着她?”
被左愈甩出去的温霏跌坐在地上,原本温婉优雅地束在脑后的头发披散下来,因极度的恶毒而扭曲的面容让人不想直视。
温霏抬起眼,从下至上地看着面色冰冷的左愈,阴暗地笑道:
“左愈,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我简直丧心病狂,对不对?但这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