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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雨困泽山

出南城往东,万慈寺屹立万慈山麓迭翠间,香客不绝。

几米高的神圣佛像镀着金身,慈善眉目一扫众生疾苦。寺内钟声嗡嗡,林成慧双膝跪在蒲团上,闭眼叩拜。

身侧,一位身着黄色衣袍的方丈手端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经文诵完,林成慧缓缓睁眼。她素来有礼佛的习惯,身上的一应配饰卸个素净,只着了件茶色的中式套装,和这庙宇的禅意倒是相衬。

佛渡世人,林成慧拜别方丈,与山下慕名来的香客擦着肩走下长石阶。

石阶下,林子盛叼着根烟,怏怏等在车子旁,嘴角还挂着彩。一个抬眼,似是见着天敌,手里的烟蒂落地,昂贵皮鞋捻了捻。

林成慧拂开他摸过烟的手,兀自坐进后座,林子盛拿脚踢开地上踩扁的烟头,紧随其后。

祖母绿的玉镯戴回手腕,林成慧摸向上面的一处浅浅裂纹,车窗开出一条缝,地面多了几片碎玉块。

窗上映出林子盛挂伤的嘴角,想起那晚的屈辱狼狈,他对林知微牙痒痒,心上哽了根刺一样难受。

“你表舅过几天从马来那边回来,再等等。”

车窗外的山路弯弯绕绕,树枝沙沙作响。林成慧将手伸出窗,几滴水珠落在手心。

“要下雨了。”

*

泽安县,大雨倾注。

半山腰的茶庄,彩钢瓦搭建的几座集装棚哐啷一顿响。

骤雨中,一个黑影徘徊在矮屋门口,闪电划过,雨披下半张脸被照亮,只见这人下颌角一个黑胎记,神色慌张。

“咚咚!”

“咚咚咚…”

“余厂长,余厂长!”

“仓库漏水了!”

……

同一时间,岩溪镇,骤雨狂风。

夏末的风裹着寒,身上的雨衣大风中凌乱,遮雨的帽檐吹起,雨水浇到林知微脸上。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起铃声,风雨中又消失。

几次岩溪的大雨都让林知微赶个正着,车子被山体滚落的泥块挡住去路,林知微拽着不禁风的雨帽,加快脚步。

岩溪与泽安县一山之隔,堂哥林裕华的茶庄在泽安,按原定时间,林知微此刻已到茶庄。然而一通电话,打乱她已有安排。

刺眼灯光晃了一下,林知微顿住脚步,“刘镇长?”

手电筒的光照到林知微脸上,她眯眼只瞧见大概身型,顶着冰雹似的拍打,她试探问道。

脸上灯光挪开,那人收起手电,走近几步,深黑雨衣下,是一个和刘镇长相似身形的陌生男子。

泽山是座未被完全开发的山体,山上高矮错落的树木连在一块儿,黑压压一片,辨不清方位。

山体不高,因着无人,成了座荒山。山风呼啸,林知微用力推面前的门,铁链拴住的门锁剧烈响动。

接到电话,林知微已经起疑,但对方拿她小姑作幌子,她就是知道前面是个坑,她也会跳。

猎屋简陋,木缝间,雨水流进屋子,墙边土地上一个水坑。林知微转了下生疼的后颈,下手是真重。

“多少钱,开个价。”

门外那道黑影淋在雨中,毫无所动。

“你老板让你关我关多久?”

那人还是不回头。

屋子里连被子都是新的,床上扔着个背包,里面是些吃的和矿泉水。林知微重踢了一下门,咣啷又是几声链子动静。

天下着雨,山上几乎没信号,林知微的手机被收走,她闻着屋内的潮湿气息,祈祷那条消息有发送成功。

泽安的茶庄还没见着,人就被困在了鸟不拉屎的深山。清欢那晚下的棋子,今夜就见了分晓,林知微一时不知该夸自己聪明还是该担忧第二场开局。

屋里那道水坑越积越大,滴答滴答没个停。迷糊间,门缝射进一道强光,伴随着呼呼风声,门上重物碰撞的巨响撕裂梦境,猎屋好似一颤。

林知微倏然清醒。

有人来了。

“钥匙,我问你钥匙呢?!”

外面又恢复黑暗,林知微几步来到门边,试图扒宽视线。

“文柏,我在这儿!”

他的声音在雨夜充满力量,彻夜的雨搅扰心情,他又从天而降般,解救她的困境。

拳拳到肉的声音在倾注的雨中愈发清晰,手电筒顺着山坡滚落,屋外漆黑一团。眼前划过雨衣男身影,林知微跟着心揪:“文柏,小心!”

话落,一道闷哼发出,接着林知微便听到有人倒地的动静,身子压折碎枝,嘎嚓作响。

人受伤滚落下去一定会受雨水淋泡,林知微心窒了一瞬,听着外面幽静,唰唰倾泻的雨声,林知微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眼泪滴落,扒着门缝的手止不住抖。

“文柏,文柏!”

林知微边喊,手够到链子试图拉扯松落,但链子坚固,凭她如何叫唤用力,空气中只有刺耳响动。

其实没关系的,那人不会要她性命,更不会伤她分毫,他们不过是拖延时间,让她吃些苦头。

她不该将文柏牵扯进来的。

门缝硌到手腕,磨破层皮,林知微没了痛觉般,哭着继续拽那根铁链,“文柏,对不起…文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黑一点点变淡,林知微脱力坐在地上,嗓子都要哭哑。就在她那只手要松开铁链时,沉稳的脚步声逼近,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随之,是熟悉的声音,带着安定:

“我没事,你别害怕。”

林知微抬眼看去,天边一点白更加明亮,他带着满脸伤,笑着安慰失措的自己。林知微干涸的泪又止不住流下,反握住文柏,似是抓住全世界,“傻子,傻子!哪有人救人不要命的!”

那人是专业的保镖练家子,他一个文邹邹的书呆子也学人家拼命。

文柏摸不到她哭花的脸,只轻轻拍了拍她手,让她“别怕”,随后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铁链没了锁的禁锢,也滑落开来。

没等文柏扶起地上坐着的林知微,对方直接扑向怀里,委屈巴巴地诉说她的忧惧:“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文柏身上全是雨水,林知微衣服也被沾湿,他想拉开她一点,那柔软躯体下一秒又贴过来,双手紧抱,眼睛湿漉漉看向自己:“你别动,让我抱会儿,一会儿就行。”

“好,我不动。”

外面日头渐渐亮起,雨势不停,林知微感到一丝凉意,抱的更紧。文柏见她情绪低落,肩膀抽抽嗒嗒,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回搂住她,屋内满是他字句循环的声音:

“我没事,你别害怕。”

那人的确没打算伤林知微,除了无法改变的破旧猎屋,吃喝用的都没短她的。林知微现下冷静下来,手腕才后知后觉到痛,伸着手给文柏看,“疼。”

伤口碰了雨水,磨破皮的地方通红。文柏找来瓶水,“先清洗下。”

林知微有手,也知轻重,“该清洗的是你,我就是让你看看…”

她也不是没有担心他的。

文柏揉了下她乱糟糟的头发,起身将湿透的外套脱下,“有毛巾吗?”

地上还放了个袋子,林知微拆开一次性毛巾,文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她心里一酸,拿过毛巾帮他擦拭,“疼吗?”

“不许撒谎。”

毛巾擦过的脸颊,好几处淤青红肿,文柏听她细声警告,无奈一笑,“疼,很疼很疼。”

“那你还过来,”他上身脱个干净,林知微又帮他擦掉胸膛上的雨水,“这么大的雨,我发个消息你就过来。”

在意识到不对劲时,林知微避开雨衣男的视线发给了最近联系人,她笃定雨中震动的电话是文柏打来的,也笃定文柏看见后一定会来找她。

她好像在碰见文柏后,总是有恃无恐。

毛巾还握着,林知微被反压在不结实的门上,文柏低头,抑制不住吻上那喋喋不休的嘴唇。

大掌扣住她后颈,文柏回答:“知微,我也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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