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迎接夏平安的刺史府中的那些官吏随员都没想到夏平安一到道州就敢杀人,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杖毙,当然,他们更想不到的是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城门口就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夏平安会让道州城的百姓如此激动。
黑压压的人群跪在地上,都在要夏平安给他们做主。
道州百姓苦苛政已久,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敢给百姓做主的官,大家都激动了。
“大家都起来……”夏平安看着周围跪在地上的那些黑压压的百姓,直接走到了马车上,站在马车山,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听到他说话,“我阳城既然是这道州刺史,就绝不会允许我道州境内有人能残害我道州百姓,大家有什么冤屈,都可以和我说,我给大家做主!”
听到夏平安这么说,围在城门口的百姓越发的躁动。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对着夏平安拱了拱手,开口说道,“大人,我们道州百姓最苦的就是这给朝廷上贡之事,从隋炀帝到今天,这一百多年里,我道州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谁家的亲戚,朋友,祖上没有遭遇过这种事,
普通百姓之家,一个个都活得战战兢兢,有谁家怀了孩子,都不敢让人知道,或者只能悄悄远遁他乡,就是怕生下来的孩子被官府给捉了去变成侏儒上贡给朝廷,衙门里官吏如狼似虎,每年都要到道州各地清查户薄,看到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一被看上就直接以官府的名义带走,谁敢阻拦就是与朝廷为敌,不敬天子,每年在我道州,骨肉分离之家少说有十几几十户,多则上百户,天下最惨之事莫过于此,还请大人为我道州百姓做主啊!”
“去年我们家的隔壁做豆腐的钱家,因为孩子被抓走,那钱家的婆娘就投井自杀了,钱家男人都疯了,太惨了……”旁边有人说道。
“就是,我们村里怀了孕的都往山里跑,在山里搭木屋住,都不敢回村了……”
“方圆胡同里的那个婆娘,就是孩子被抢走后变得疯疯癫癫的,见人就要给人喂奶……”
周围的道州百姓开始说起来。
每年这么多人家庭如此?夏平安心中微微一颤……
虽然已经知道道州百姓过得惨,会有百姓的孩子被官府抓走训为侏儒上贡给朝廷,但夏平安没想到道州百姓会如此惨,每年有这么多的家庭遭殃。
这就是生活在所为“大唐盛世”的道州百姓们的真实状态,对道州城的这些百姓来说,他们是感受不到什么“大唐盛世”的,这一百多年来,道州百姓最大的希冀,就是家中的孩子不被人抢走变成侏儒。
而这样的人间惨剧,却在道州一次又一次的发生,成了道州上下官吏默许纵容的事情。
“穷人家的孩子会被官府中人带走,那富贵人家的孩子如何?”夏平安直接问道。
“富贵人家同样战战兢兢,遇到有官吏上门查验户薄人口,只能用金银打点,好吃好喝伺候着,如此才能让家中孩子免于一劫,穷人家没钱打点,就只能任由官府把孩子带走!”那老人回答道。
“那些人把道州百姓的孩童带到哪里去了?”夏平安追问道。
“那些被带走的孩童,就在城外的长云山庄!”
“所有孩童都在那里?”
“是,所有孩童都在那里,他们在长云山庄把那些被抢走的孩童训练成侏儒!”
“长云山庄在哪里?”
“大人,长云山庄就在距离这里五里外的长云山上!”
夏平安环视一周,大声说道,“好,今日本官初来道州,就去那长云山庄看看,看看那长云山庄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敢每年吞噬我道州无数百姓骨肉,诸班衙役,前面带路,我们就去那长云山庄看看!”
“大人,我们知道那长云山庄在哪里,我们给大人带路!”
周围的百姓,纷纷踊跃起来。
夏平安吩咐郑倜和薛约把那拦路告状的民妇带上马车,他则步行,和那些民众转了一个方向,不再回刺史府衙门,而是直接朝着城外的长云山庄而去。
刺史府衙门迎接夏平安的那些官吏,看到这种情况,也只能跟着夏平安一起去长云山庄。
队伍浩浩荡荡,队伍里的民众一个个激昂沸腾,而跟着夏平安一路同行的官吏,则有预感,今日道州城中,要出大事了。
队伍沿途所经之地,那些看到队伍的道州百姓,知道夏平安要去长云山庄,一个个都加入了进来,不少百姓直接拿着锄头镰刀棍棒等物,随着夏平安一起去长云山庄,整个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足足有数千人,颇为壮观。
五里多的路程,其实也就三公里不到,也就走了半个多小时,长云山庄就已经出现在夏平安的面前。
那是一座占地几十亩的庄园,绿树成荫,院墙高大,颇有规模。
长云山庄的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在夏平安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到长云山庄外面的时候,长云山庄外面的道路上,已经有人在等着夏平安的到来了。
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华服绸裳带着员外帽的男人,带着几十个拿着刀枪棍棒的壮丁,就守在路口。
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那个男人脸色微微一变,男人身后的那些庄丁也有些骚动,但那个男人还算镇定,转过头狠狠瞪了两眼,那些骚动的庄丁就镇定了下来。
那个男人死死盯着带着众人一路走来的夏平安,脸上一下子堆起了笑容,先声夺人的开了口。
“听说阳大人今日到道州赴任,不知道阳大人带这么多人到我长云山庄所为何事啊,我还正想找个时间到刺史府拜见大人呢?”
那个人对着夏平安笑眯眯的说着,一幅乖巧懂事的模样,但对那些一起和夏平安来到这里的老百姓,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只是转眼之间,那个男人就来了一个变脸游戏,一脸森严,双眼寒光闪动,对着那些老百姓毫不客气气势凌人的呵斥起来,“你们这些贱民来此所为何事,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长云山庄乃是道州城重地,是负责给朝廷上贡的地方么,长安城里的陛下还等着长云山庄的贡品,上贡是我们道州第一大事情,是我们道州城向朝廷和陛下表达忠心的机会,影响了道州城的上贡,你们当得起么?是不是想造反,还不快滚!敢闹事,小心让你们这些贱民家破人亡,谁都保不住你们!”
那个人气势如狼似虎,跟在夏平安旁边的那些百姓,有不少人被那个人吓得后退了几步,一个个人的目光就向夏平安看过来。
夏平安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刚刚和那些百姓说的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是在威胁自己。
“你是何人?”夏平安直接问道。
那个男人一转过脸,就又笑眯眯的看着夏平安,对着夏平安拱了拱手,“阳大人,我是庄潮,乃是这长云山庄的庄主,道州城的乡绅,还兼这里的里长,我们庄家在这道州城扎根十多代人,代代忠君爱民,今日大人到我这里,不知是不是受小人蛊惑,我们长云山庄可从来不做违法乱纪之事!”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你这长云山庄里藏匿着道州城内不少被掳掠的孩童?”夏平安问道。
庄潮一脸正色,“大人此言何意,我长云山庄内的孩童都是贡品,是要培养训练城侏儒戏俑代表道州上贡给朝廷的东西,怎么叫藏匿呢?大人今日如此污蔑我们长云山庄,实在令人心寒,上次观察使大人还到过我们长云山庄,勉励过我等,要我等尽心尽力完成朝廷下达的上贡重任,若是我们不再培养训练那些侏儒戏俑,耽搁了道州城上贡的大事,朝廷和观察使大人怪罪下来,大人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居然还威胁本官!”夏平安哈哈大笑,脸色转冷,“任你巧舌如簧,但朝廷法制且是你三言两语能颠倒的,按朝廷律令,诸郡贡献,皆取当土所产,准绢为价,所贡之物不得过五十匹,并以官物充市,所贡至薄,其物易供,圣朝常制,于斯在矣。其有加于此,亦折租赋,不别征科,你长云山庄内的孩童,都是私掠而来,哪里算是贡品,司户王齐已经伏诛,你当本官不敢杀你么?朝廷和观察使若要怪罪,尽管来好了,本官连裴延龄都敢冒死弹劾,岂惧你的这点恐吓!你勾结王齐,藏匿私掠孩童,罪大恶极,该死……”
庄潮脸色一变,刚想要说什么,夏平安却眼疾手快,一把抓过薛约腰间的唐刀,一刀斩出。
就在道州刺史府一众官吏和周围数千百姓的注视下,夏平安这一剑,直接从庄潮的脖子上斩过,庄潮那还带着一丝惊愕之色的脑袋,一下子就滴溜溜的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