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宽厚之名也不是平白来的,他向来是体恤宫人的,不必上早朝所有东宫的宫人就可以睡到辰时再起来。宋卿结结实实的睡了几个饱觉。
细雨连绵十日,天气就彻底的凉了下来,内务府的宫人们将置办的秋衣送到各宫,不光是主子们,连宫人们也都换上了厚一点的新衣服。
宫里却忽然忙了起来,到处可见匆匆而行的宫人。
从内务府将太子需要的物件领回来,宋卿随口问了元公公一句。
元公公告诉她,这是一年一度为时七天的皇家秋猎。
还没等宋卿高兴呢,元公公就瞥她一眼,十分残忍的泼了一盆凉水:“不过呢,秋猎跟我们东宫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这是为什么?难道殿下不去吗?”宋卿急问道。
元公公说:“皇上去了,半朝的官员们都去了,宫里总要留个能主事的人。再加上殿下不喜那种场面,也有许多年没有去过了。主子没去,我们这些奴才自然也就留在宫中了。我年轻的时候倒是去过一次,不过啊也好多年了。至于你嘛,别着急,等殿下成了陛下,你也就能去了。”
宋卿失望的走了。
雨停了,也就恢复早朝了。现在进了深秋,天亮的晚黑的早,此时外面还是黑麻麻的。
寝殿四角点着灯,宋卿站在太子身前,微低着头专注的帮他整理腰带,她已经可以独自完成给太子梳洗打理的任务了。
太子还带着一丝刚起床的低哑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宋青,你来东宫快有四个月了吧。”
宋卿手中动作不停,口中答道:“回殿下,是整四个月了。”
“嗯。”太子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忽然问道:“想出去走走吗。”
宋卿微微一愣,然后仰起头来,太子也低下头来看着她,眼尾染了些笑:“进了秋,不久就是秋猎了。”
宋卿听到这里就叹了口气:“奴才知道。”说着绕到太子身后将背后衣服的褶皱抹平一边说:“奴才问过元公公了。说秋猎跟我们东宫没关系。殿下您得留在宫中坐镇,奴才自然要跟着您的。”声音中难掩失望。
太子笑了笑说:“准备一些要紧的随身物件,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
宋卿的动作一顿,然后急急地绕到前面来,仰头看着太子惊喜的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这次殿下要去秋猎?!可是元公公说殿下要留下监国,而且殿下不喜欢热闹......”
太子还是那样慢条斯理的说:“监国可以让大皇兄暂代,我也有许多年没有出过宫了,正好出去走一走。”
“那殿下会带上奴才的吧?”宋卿满是期盼的抬头看他。
太子含笑低头,看到宋卿眼眸里倒映着跳动的烛光,像是在夜中发光的星子,他微微一怔,随即便目光平视的望出去,口中淡淡的说道:“你不是顾先生送到我身边的随侍么,自然是要跟着我的。”
宋卿顿时喜笑颜开。
外面还是很黑,看不清路,宋卿提了灯笼走在前面,照着地面,小心的给太子探路,嘴却没闲着:“殿下,那秋猎的地点还是在首城吗?”
“是在苍城的皇家猎场。”太子跟在宋卿的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这次秋猎苍城军营会派人守卫,或许可以见到萧川。”
宋卿心里惊了下,下意识的脚下的脚步就顿了一下,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说他自己还是在说她。
她自然是希望见萧川一面的,只要远远的看他一眼,看他是否安好就放心了。这样想着,心里对这次的秋猎又多了一分期盼。
“灯笼给我。”
太子忽然说道。
宋卿愣了下,然后乖乖的把灯笼递给他。
太子将灯笼接过,然后抬起手臂举高了些,照得这一片连同宋卿都亮了起来,然后轻声道:“走吧。”说完提着灯笼走在了前面,走几步跨过地上水坑时低声提醒紧跟在他身后的宋卿:“小心水坑。”
宋卿怪异的觉得两人的身份是不是好像倒过来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提着衣袍跨步跳过了水坑。
周围很黑,很静。
只这一盏灯,两个人,在湿泞的小路慢慢前行。
这天早朝,皇帝就宣布了秋猎的消息,时间定在了五天后。
事实上,内务府从六月份就要开始为一年一度的秋猎做准备,好几百人的衣食住行还要处处精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这五天的时间也只是给各宫的人准备那些随身物品而已。
按照往常的惯例,妃级以上的嫔妃才能前行,粟贵妃是一直不去的,今年顾贵妃也身体不适而告假不去,另外就只有两位嫔妃随帝驾。
往年太子一直留在宫中,今年却意外的提出准备随帝驾前行,并同时提出让大皇子代为监国。倒是让满朝文武百官包括齐皇帝在内都颇为惊奇,齐皇帝反倒是高兴居多,高兴太子突然“开窍”要出宫了。询问大皇子意见,大皇子推脱一番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大臣内,顾彦池主动请缨留下来镇守首城。
萧将军宁南王刑部尚书以及一部分权贵大臣都可带二十名家眷侍卫前往。
另外,本来准备近日离齐的越太子也十分积极的表示要一同前去。
东宫这边,除了元公公坐镇东宫之外,期风盼雨都一同前行。同时还有东宫的五十私军随车保护。
此次秋猎光是随行护卫的御林军就有五百人。
于是,准备五天后,将近九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皇宫出发,前往苍城西林的皇家猎场。皇家出游,声势自然不凡,出了宫开始,就可以看到大道两边到处都跪满了百姓,不时高呼万岁,声势浩大,坐在马车里耳朵都被震得有点疼。
宋卿掀开马车车帘的一角往外偷偷看去,只见两边跪伏在地上的百姓脸上全都是满满的敬仰与崇拜,有些年幼的孩子就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队伍中骑着高头大马气势非凡的御林军,与华丽的马车銮驾。有一名扎着两个揪揪的小女孩儿好奇的往这边看过来,正好与宋卿的目光对上,她瞬间惊奇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开心的对着车里的宋卿挥了挥小手,被她身边的女人慌忙按了回去。
到处都是人,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宋卿就放下了车帘转过脸来。
“热闹么。”
马车内很宽敞,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名的动物皮毛制成的地毯,车顶悬挂一个金色熏香球,中间摆放一只矮长桌,与顾彦池一样,上面摆放着整套的精致茶具,一个小炉正烧着茶水,咕噜咕噜的响着。太子就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身青色绸衣,随意又带着些清冷,正在清洗茶具,这些事情他从不让宋卿插手,像是别有一番乐趣在其中一般。
“到处都跪满了人,热闹倒是热闹,就是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宋卿回道,又道:“不过这速度会不会也太慢了些?”似乎是为了照顾两侧的百姓,队伍行进的速度几乎可以说是在以龟速前进。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走出了皇城不到二十里的距离,而距离出首城的大门,还有将近五百里,要是按照这个速度,岂不是要走上好几天才能除了首城?
“这里的百姓是最多的,过了这一段路就会快起来了。以往也是如此,第一日宿在首城,第二日再前往苍城西林。”太子淡然解释道。又问:“等急了?”
宋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这倒没有,只是太想见识殿下马上英姿,故而有些心焦。”
太子正要说话,忽然一伸手将宋卿往这边拽了过来,宋卿一惊,回头一看,只见原本身后的车帘被大刺刺掀开来,一人骑在马背上弯腰下来,歪着脑袋往车里面瞧,看到太子在里面也丝毫不惧,而是笑着对太子道:“子晏见过太子殿下,请恕子晏冒失。”这冒失的人却是宁南王世子游子晏。
太子也丝毫不恼,不易察觉的松开了宋卿的手臂,然后微笑着对游子晏道:“世子可有事?”
“想跟殿下借个人用用。”游子晏说完就瞥了眼一脸诧异的宋卿,意思很明白了。
宋卿正想拒绝,却只听到太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身边离不开宋青服侍,世子若是想借人,马车外的东宫人马,世子请随意。”
游子晏有些诧异,倒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拒绝,却也不纠缠,当下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殿下了。”说完对着宋卿一挑眉,就将车帘放下骑着马走到前面去了。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游子晏打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上了。明天行程安排的太满,不确定会有更新,但是作者会尽力的。么么哒
☆、第64章 被袭
宋卿刚坐稳身子,几乎是游子晏前脚刚走,后脚宋卿身后的帘子就再次被掀开来,一张顶着白玉镶金冠的笑脸凑进来,对着太子说道:“齐太子,这外面天气如此之好,不出来策马前行享受一下你的臣民们对你的敬仰爱戴么?”
此人正是越太子端临。
宋卿定睛一看,却发现他那匹马上却是坐了两个人,他坐在前面半趴在马上,策马的却是坐在他身后的少年。这情景显得格外的怪异,更何况越太子浑身金光灿灿,马鞍还有越国的国标,两边跪着的越国百姓很快就有人猜到这人便是出使齐国的越太子,顿时全都惊奇不已的看着这边,甚至指指点点的。
越太子却似是浑然不觉,自在的很。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越太子若是有空,不如进来陪我下一盘棋如何?”
越太子目光微微一亮,说道:“也好。”
然后就上了这辆马车。
马车宽敞,便是车里坐了三个人,都还有余地。
虽然外面还有太阳,但是气温却还是低的,越太子却只着一件薄衫,果然是在冰天雪地的越国,锻炼出了耐寒的体魄。
宋卿小心的把茶具都挪到了一边,然后把棋盘棋盒摆上去。来的时候太子吩咐带上棋盘宋卿还有些纳闷,去秋猎哪里还有空下棋,没想到这就派上了用场。
不过越太子下棋比自己还臭,而且脸皮极厚,宋卿忍不住先为太子默哀了。
太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越太子是客,先请。”
越太子倒也不客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捻起一颗黑子,啪嗒一声就落在了棋盘之上。
看越太子与齐太子两人前二十步,几乎是毫不犹豫,落子之快几乎是这边棋子刚落,那边的棋子便紧跟而下,只听得棋盘上啪嗒之声不绝于耳,而二十子之后,速度便逐渐减慢,每下一子,都要顿上一顿。
宋卿虽然棋力浅薄,但是跟在太子身边这么久,也算是有些长进。本来料想中越太子肯定会被打的落花流水,可是宋卿抽空瞄一眼棋盘,却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只见棋盘之上黑白两方棋子正厮杀的惨烈,而且诡异的是越太子的黑棋丝毫不亚于太子这边的白棋,攻势异常猛烈,不仅拦住了太子这边扩大地域,而且也构成了威胁。而齐太子这边确却是棋风稳重,管黑子如何攻击都防守的严丝密缝,以宋卿的棋力看不出太多,但是光从她可以看得懂的棋面上来说,现在的战况基本上就是黑子在狂轰乱炸白子。而白子虽然暂时保得局面但是显然处于被动。
宋卿忍不住紧张的抬眼看了一眼太子,齐太子却仿佛完全没有被棋盘上惨烈的战况影响,神色淡淡,提子落子间依旧淡定从容。再看越太子,却也是含着一抹笑,仿佛只是在玩一个小游戏,看看战况激烈的棋盘,再抬头看一眼两位各自云淡风轻的两国太子,宋卿觉得自己的段位真是太低了。
因为前晚太过兴奋基本上就没怎么睡着,下棋对于棋力浅薄的宋卿来说本来就是一件比较枯燥无趣的事情,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往黑甜梦乡里坠了下去。
“从第一颗落子你就开始部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前面死守不攻,到最后却一步一步的收紧,逐步蚕食。是我小看了你。”越太子看了眼棋盘上自己这边被吃的七零八落的棋子,然后目光炯炯的盯着对面的齐太子。
齐太子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不过一盘棋罢了。越太子过奖了。”
越太子只是笑了笑却忽然转了话题:“我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说完看向正卷缩着身子缩在齐太子旁边,脸还枕在齐太子散开的衣袍上正睡的正香的宋卿身上。齐太子也顺着他的目光一低头,目光微微一凝,然后抬眼望向越太子。
越太子嘴角噙了一抹笑,挑眉说道:“你的这个奴才实在有趣,我心喜之,想以一头雪兽与太子交换,不知这桩生意,太子可否?”
宋卿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下十分安稳,竟不像是在马车上,猛然睁开眼,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过了许久才隐约可以看见帐顶。
自己居然从马车上睡着了,然后被人搬到了床上。
衣服倒是没脱。
宋卿稍微安稳了一下,暗自懊恼自己在齐太子身边的状态太过放松。
从床上起来穿好鞋子,借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一点月光摸到了门口,轻轻地把门拉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宋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然后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外面的环境,门外就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孤零零的立着棵不知道是棵什么树。
院门口的侍卫听到声音警惕的回过头来看,手中的刀已经握紧了,见到是宋卿才又放松了浸提。
宋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可知道这是到了哪里?”
“青公公。”他连忙对着宋卿一拱手,他是东宫的私军东宫卫,宋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是太子贴身的人,他们自然的就带了几分尊敬。“我们现在正在离城门不远的上清别苑。这里是殿下的休憩之所凭澜院。”
宋卿点点头,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东宫卫说完又问:“公公是起来寻殿下的吗?我方才还看到殿下往清荷院去了。”
宋卿正准备回去的,闻言顿了顿,看着他:“清荷院?在哪边?”
“就从这里出去直走一段拐过一个弯再往西走就是了。”侍卫说完怕自己说的不仔细,又说:“不然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了。”
虽然不知道太子去那边做什么,但是既然选择这个时候过去又没有惊动起谁,想必是不希望有人跟着,但是她却必须得去。
顺着那侍卫说的方向打着灯笼一路寻过去,四周寂静,夜风徐徐带着一丝寒意,只有天上一轮朦胧的弯月与她作伴,正准备加快脚步快点找到太子,突然,有两声细微的说话声从前方不远处的假山后随着夜风飘荡过来,宋卿脚步顿时就是一顿,浑身紧绷起来,这个时候会有谁在这边鬼鬼祟祟的说话?
她将灯笼小心翼翼的抬起,轻吹一口气将火光吹熄,然后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那边的动静,但是那声音极小极小,宋卿屏息凝神也只听得个模模糊糊,忽然,太子二字传入耳膜,宋卿心中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一时不查,脚下踩到了一片枯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碎裂声,这本来是极其细微的一声,陡然!宋卿心中警铃大作,背后寒毛瞬间炸起!猛地一回头,只对上一双在黑暗中幽光发亮的眼睛,她刚准备将手中的灯笼甩过去,下一瞬,颈后就是一阵剧痛,宋卿的瞳孔瞬间一散,只觉得浑身一麻,手中的灯笼脱手咚的一声落在地上,眼前一黑,整个人下坠之时被人一托,避免落在地上发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