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道房门,几人看到坐在窗边静静望着河水的女人,她有着亚麻色的柔顺长发,像是柔美的丝绸。她的背影消瘦,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她转过身,看着走进来的几人。
白蓝雪和秦情都在看清她的正脸时感到惊讶,即使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她的消瘦程度和苍白脸色后都有些说不出话。
“查尔斯,请扶我一把。”
柏莎试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很是艰难的样子。虽然就在她刚要起身时,查尔斯就走到她身边等着,可她还是独自试了又试,才终于开口请求。
查尔斯掩下眼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
“三位,很高兴见到你们。”
即使身体条件不好,柏莎也坚持要站着和三人说话。白蓝雪都感到难过,明明两年前在舞台上看到柏莎时她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这两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小姐,我看了你和乔治爵士合奏的视频,你比两年前更好,也更让我惊喜。”
柏莎又笑着看向秦情,完全是前辈看后辈的赞扬目光,鼓励道,“秦小姐,你的大提琴有自己的灵魂,这在当今的乐坛并不常见。虽然技法还不够娴熟,没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可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你会让整个乐坛都知道你的名字。”
能得到偶像的认可,秦情开心的不行,她红着脸说,“我,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
“加油,你总有一天会超过我。未来的某一天,换我来仰视你们新崛起的一代吧。”
柏莎的目光仍然温柔,却让秦情看得有些不舒服。秦情很想告诉柏莎,她的音乐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可以超越她,可一想到她遭遇的困境又只能沉默。
“秦小姐,拉给我听吧。”
停顿片刻柏莎又忽然拉住秦情的手腕,近乎哀求道,“就是那首《冰与火之歌》,我想听,想再听一遍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秦情因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微微一怔,然后微微点头,“好,我这就拉给柏莎小姐听。”
她正弯腰从琴盒里拿出大提琴,柏莎忽然又道,“不要用你自己的琴了,我想听你用我的拉迪瓦里演奏这首曲子。”
拉迪瓦里?
秦情回头又是十分压抑,她知道这把琴在大提琴界的名贵地位和特殊性,就像白蓝雪的塞壬之于小提琴,都是绝世的名琴,独一无二。
“可,可是这不好吧——”
她有些犹豫,柏莎却催促道:
“听我的,就用我的琴。”
看到柏莎眼里别样的支持,秦情没有再拒绝,接过查尔斯递来的拉迪瓦里,试了试音,就开始闭上眼睛演奏《冰与火之歌》。
这一次她只当是为了那个因为柏莎的演奏爱上大提琴的自己演奏,一曲结束,查尔斯和白蓝雪,还有一直插不上话的易染都为她鼓掌,只有柏莎愣愣地跌回到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柏莎——”
查尔斯走到她身边,担忧地轻唤她的名字。
柏莎这时抬起头,秦情豁然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查尔斯,你都看到听到了吧,我的才华不是不可取代的,古典音乐界从来都不缺有天赋的新人。我已经拉不了琴,可别人却不会止步不前,已经有人把我超过了啊!”
她捂着脸,哽咽道:
“拉的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要拉的这么好?”
查尔斯让秦情来本是为了开导她,而且她在看过秦情的演奏视频后也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后辈,想见对方一面。他没想到她会因为秦情的一首曲子崩溃。
“柏莎,你很棒,你是独一无二的,就像秦小姐也是独一无二的,为什么非要和别人比呢?你已经缔造了你的音乐世界啊!”
查尔斯痛心道,可柏莎却挥开他的手,看向秦情的目光里有羡慕,也有深深的嫉妒,近乎疯狂:
“你们都别骗我了,我已经没办法拉琴,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是从前的柏莎了!而上天是如此不公平,让你还有未来,你懂吗,我有多羡慕你!”
秦情深呼吸了一下,白蓝雪挡在她面前想说什么,却被她拦住,她看着柏莎,说:
“柏莎小姐,我懂你的苦楚,可身为演奏者,我们就算经历了再多不幸——”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冷笑着的柏莎打断,“你经历了什么不幸?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词!如果让你和我一样再也拉不了琴,你才知道我的滋味。”
查尔斯皱眉道:
“柏莎,你不该这么说,她只是想劝慰你。”
说着他转身,对秦情道:
“今天的事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的错,你们先去汉娜那里吧,我马上就过来。”
秦情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沉默片刻又对柏莎道:
“你说的,我懂。”
柏莎已经不耐烦,而且情绪变得暴躁起来: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也不懂,说这些虚假的话有什么意思,不用再跟我装了。”
秦情看着她,平静道:
“我得了癌症,晚期。你刚才说只有我以后再也拉不了琴才明白你的心情,我可能很快就会死,所以,我想我是符合你的条件吧。”
柏莎愣住,看了秦情半晌。查尔斯的眼里满是震惊,他看着秦情,声音微微颤了一下:
“你说的是真的?”
秦情有些嘲弄地一笑: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你的消息了吧。”
说完,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拉迪瓦里,递还给查尔斯,轻声道,
“拉迪瓦里是柏莎小姐的拉迪瓦里,只有她才配这把琴。你说的对,柏莎小姐是独一无二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而我不会超越她,因为我要做的只会是我自己。”
接着她又深深看了柏莎一眼,对她鞠躬,随即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白蓝雪和易染跟上,查尔斯没有追出来。
走廊上,白蓝雪抱住秦情,把头埋在她的发间,一句话也不说,但此时的留白却胜于一切声音。
片刻后,秦情拍了拍白蓝雪的后背,抽了一下鼻子说,“怪没意思的啊,你哭什么哭,这事又不失冲你来的。”
但说着,她的眼泪也止不住了。
白蓝雪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看着她道:
“走,我们回家。”
当天晚上,白蓝雪收到一封邮件,是查尔斯发给她的,文件内容不长也不短,只是说了一句话,今天的事对不起,附带一件事。
他告诉白蓝雪,柏莎会患上抑郁症是因为她孩子的去世。
那一次她带着孩子到度假酒店,黄昏时她和孩子去了海边,叮嘱完孩子不要下水后,她就在沙滩上拉琴,因为拉到忘我而没注意到她的孩子不知何时走进了海里,而那天的浪格外凶猛,她的孩子原本会游泳,却在意外呛水后失了平衡被海浪卷走,等她回过神来,只看到她的孩子戴的项链顺着海水飘上了岸。
从此以后,柏莎就有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再也不能拉大提琴,她每天都在责怪自己,甚至想要把她的拉迪瓦里砸的粉碎,但最后她还是没有下手,因为这么做不能找回失去的孩子,只是无济于事的发泄而已。
她想要从此憎恨大提琴,想过再也不关注音乐界,可她做不到啊,她人生中的前三十年都跟大提琴融合在了一起,她发自灵魂的热爱大提琴,爱到骨子里。
但她也同样爱她只有五岁的孩子,出了这件事之后,她再也不能演奏,和查尔斯哥哥的关系也变得一塌糊涂,婚姻亮起红灯,没多久两人就协议离婚了。
同样身为乐者,查尔斯对已经被折磨的痴狂柏莎有怜悯,也有惺惺相惜,所以他还是把她当嫂子。
“我知道秦小姐喜欢柏莎,而我给柏莎看过秦小姐的演奏视频后,她也想见她。所以我就动了让她们互相认识的心思,以为这样能帮助柏莎好一点,也能让秦小姐开心。却没想到事情最后是这个结果。你是秦小姐的朋友,我一定让你也失望了,对不起。”
读完这一段话,白蓝雪垂下眼眸,查尔斯只字没有提到秦情患病的事,这是否已经能说明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