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一家私立医院。
陆云深从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脸上有些许喜色。刚才妈妈的主治医生告诉他,病人的状态很好,如果能尽快做手术,那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他知道妈妈也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就是做手术最好的时机。他已经决定今天就去左氏集团和宋特助签了协议,拿到左愈答应预支给他的两百万后,他就把钱给医院汇来,然后让医生安排做手术的时间。
去左氏集团之前,他想再去妈妈的病房看一眼她。
她一直都希望他能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体面又热爱的工作,现在他真的找到了很好的工作,还是和他的爱好有关,说出来也能让她放心了吧。
走到他妈妈住的病房前,他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出争吵声。
“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女人哑着嗓子,因为情绪激动咳嗽道。
然后是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恨我?我这次来不是想害你们——”
听到这个声音,陆云深的心里猛地沉下,韩圣江怎么会在这里?
他猛地推开门对站在病床前西装革履的男人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圣江回过头,看着带着一身怒气走来的他,顿了一下平静道,“我来看望病人。”
陆云深瞥了一眼放在床前的那一捧剑兰,沉着眸子说:
“没人让你来。”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皱着眉头,对陆云深道,“云深,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我让他走。”
闻言,韩圣江回过头看着她,淡淡道:
“我今天来,就是要说一件和他有关的事。”
女人微微一顿,随即冷淡地说:
“你想说什么?”
陆云深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总觉得韩圣江今天的出现是不怀好意。
但就算韩圣江把长子去世要他去韩氏集团工作的事告诉妈妈,她也不会同意的。这么多年来,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这个外表柔弱的母亲内心是多么坚强。
当年她不愿意为了钱财就断绝和他的母子关系,坚持要抚养他长大,那现在她也不会因为韩氏集团那所谓的上百亿资产,就见钱眼开,这不会是她。
“我的长子不在了,因为车祸。”
韩圣江看着女人,像是在透过她的脸看另一个人,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女人怔住,然后垂眸道:
“节哀。”
陆云深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事情不能再讽刺。他的妈妈只说了一句节哀,可她又能对韩圣江说什么。
“韩氏集团缺一个继承人,我想让云深坐上这个位置。”
韩圣江没有计较她的冷淡,这么多年了,他和这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已经化作比仇恨更深的仇恨。他漠视她的存在,而他清楚她也是这样,只不过他的漠视是因为对她有愧,而她的漠视却是因为对他人格的鄙视。
“你想把云深拉进火坑吗?”
不出陆云深的意料,他的母亲果然变了脸色,她望着韩圣江的目光冰冷,淡淡道:
“云深和我姓陆,他不是你们韩家人。”
韩圣江顿了一下,随即道:
“你们母子还真是相像,他之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陆云深有些听不下去,对韩圣江说,“既然你知道我们都不愿意了,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他有些嘲弄地一笑道:
“你现在年纪不算大,如果想再要一个儿子,也不是生不出来,何必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呢。”
这句话让韩圣江的眼里闪过阴霾,他转头看向陆云深,冷道:
“你就这么不想继承韩氏?”
陆云深双手抱胸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照顾好我自己和我妈。你的百亿资产,我不眼馋。韩氏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重担,所谓的名利也是,你看看你被这个重担压成的样子,还有人样吗?我绝对不愿意成为你这样的人。”
韩圣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躺在床上的女人又在这时开口:
“他不愿意,你不能强求他。你走吧。十多年前你来找我时,我就说过,我不求钱,我只希望云深能平安地长大,成为一个问心无愧谁也不欠的人。现在我很高兴,他做到了。”
“你不求钱?你想让他谁也不欠?”
闻言,韩圣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异样的神色,像是嘲笑,也像是悲哀。
女人很敏感地察觉到什么,皱眉道:
“你什么意思?”
陆云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韩圣江,正在猜测这个老男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下一刻就听对方说: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为了给你治病,都做了什么。”
女人的呼吸一滞,她看向陆云深。
陆云深忍无可忍推了一把韩圣江道:
“你赶紧走,别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她现在是病人,你要是还剩下一点良心就别刺激她。”
韩圣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要转身离开病房。
但女人却把人叫住:
“云深,你让他说,别瞒着我。韩圣江,你说啊,云深都做了什么?话已经开头了,你现在走算什么意思?”
说着,女人从病床上坐了起来,陆云深眼睛微红,喊了一声妈。
“我想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是你真的做了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女人看着他,胸膛起伏着说。
陆云深不说话了。
韩圣江回过身,望着在病重中仍然眼神明亮的女人,缓了缓道,“你不用激动,他没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只是他为了给你筹集医药费,答应了和左氏集团签一份为期十五年的合同。”
“左氏?”
女人皱紧了眉头。
韩圣江淡淡道,“就是左愈的那个左氏,你应该听说过吧,那个男人可是有商界帝王之称。他说只要云深答应未来十五年都只给左氏工作,那他就给云深预支两百万的薪水。”
陆云深震怒地瞪着韩圣江,他知道韩圣江会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找人调查他,然后给左愈打电话问了。
“你知道十五年是什么概念吗?”
韩圣江沉声道:
“你觉得左愈这种人,会做亏本生意?他现在大出血签下云深,是看上了他的电脑技术,以后他一定会想办法在云深身上回本的。只要云深签了这份协议,就算到时候他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云深也只能照办,不然等待着他的就会是天价的违约金。这就等于卖身合同。”
陆云深忍不住道:
“你别乱说,左先生不是这种人,他——”
“你不相信你的生父,就相信左愈?”
韩圣江用一双老辣的眼睛盯着他,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最讨厌像我这样的商人吗,你觉得左愈会是那个例外?我可提醒你,他和我一样都是做生意的不是搞慈善的,那个男人比我更追求一本万利。你现在受了他的恩惠,以后有你哭着也还不上的时候。”
陆云深咬牙,想要说什么,他妈妈却道,“云深,他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要和左氏签这样的合同,就为了给我治病?”
他看向女人苍白的脸,看着她悲哀的神情,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刺中了。
自从妈妈被查出身上的病症后,他就发誓不要再让他为自己担心,但现在他却再一次让她担心了。
“现在你懂了吧,与其让云深去给左氏卖身,不如让他回韩氏。”
韩圣江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衣领,声音重新变得冷静:
“我没有别的儿子了,只要他表现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的能力,钱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数目。而为自己家的集团打拼,这和给别人卖命是两回事。我知道你们都恨我,但现在我提出的方案对你们都是有利的,不要让偏激的感情蒙蔽了你们的理智。”
他说这种事时的态度和口吻也像是在谈判桌上一样。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