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妮潘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即便审问犯人经验丰富的张队也没什么办法。现在是法治社会,警方都是严格按照规矩办事,如果一个犯人根本不需要减刑,不畏惧被判死刑,他们很难让她改变态度。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你想给她们偿命。”张队冷声道,“虽然你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为了包庇你身后的人,跟敢作敢当没半毛钱关系,但你会如愿以偿的。”
朱妮潘抬起眼皮看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笑道:
“你吓唬我?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会害怕吗?我如果真的害怕,就不会要那三个人死了。
其实我早就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我没有。我告诉你,我真的什么都不怕,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一个人当。我现在只后悔没能提前弄死林琳。
只要林琳也死了,左愈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们想让我咬出莫须有的人来,你们死心好了,别浪费时间和警力。”
她越是这么说,张队就越觉得她背后一定有别人指使她。
“你也是爹妈生出来的,你好好想想,你这样为别人顶罪到底值不值。”
说完之后,张队就离开了审讯室。
他的队员跟着一起走出来,门一关上就忍不住愤怒道,“这个叫朱妮潘的混血也太嚣张了!害死三个人,却在这里叫嚣着说什么她不后悔。她要是男的,我早就一拳打上去了。我就不信揍她一顿,她还能这么嚣张。”
张队看着他一身热血的样子,皱眉道,“你打她一顿,然后呢?然后你能得到什么?”
队员心里的愤怒还没冷静下来,梗着脖子道,“不就是被处分吗,那就处分我呗。大不了我脱了这一身警服,但对于这种没有人性的东西,我不揍她一顿,我还是男人吗?”
他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张队正在瞪着他。
“哦,你爸妈生你养你,花了那么多钱让你一路读书最后考到警校,你又努力了这么久才从警校毕业然后挤进市局的刑警队工作,就是为了意气用事。还说什么脱了警服也无所谓的话,我都替你害臊,你简直浪费了培养你的资源和你自己的努力!”
张队比他更愤怒地训了他一顿,给他训得瞬间都没脾气了:
“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你揍她一顿能有什么用?是死者家属需要你出气,还是谁需要你来出气?你以为你揍她一顿,就是伸张正义了?我告诉你,你如果因为这种事就脱了警服的话,那是你愚蠢,是你对不起你自己。你要是真想为死者做点什么,那就帮我去找出那个男助手,这才是有用的事。”
队员低下头,红着脸承认错误:
“张队,是我错了,我不该——”
张队又打断他道,“好了,别在这儿检讨了。现在时间紧迫,不是你开检讨大会的时候。赶紧去,裕衡国际在沪城的办公场所需要有人跑一趟,就你去吧。”
闻言,队员有些愣怔地问,“可不是说了吗,这个男助手根本就没在裕衡国际租赁的写字楼出现过,就算去问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吧,所以那个朱妮潘才会有恃无恐——”
“我说你傻,你还真傻啊?”张队被他气笑了,“他是没出现过,但裕衡国际在沪城的亚太总部有上百名员工,这些员工里的高层都是内部人士,他们会没有一点消息渠道?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从总部来的大人物能命令朱妮潘,那他绝对不会名不见经传,肯定会有人知道他的信息。”
队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
“张队,我这就去。”
已经是半夜时分,左愈和陈东一起出现在了警局门口。那些记者都没有散开,他们不敢蹲守在警局门口,就蹲在外面的街道上,一见两人的车开出来了,立刻把这辆车围了起来。
“左先生,陈律,你们说句话,左氏集团财务部高管林琳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外面疯传说林琳小姐的死和左氏内部的商业决策有关,这是真的吗?”
“左先生,请你回答!”
这些记者恨不得长了八只手,他们发出的声音太吵,左愈和陈东坐在车里,透过隔音的玻璃还能听见他们那些让人恼火的问题,就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陈东的脸色很难看,他很想降下车窗吼一句,让他们闭嘴,不要再胡乱猜测消费死者,但他不能这么做。
左愈知道他心情不好,对他道:
“陈律,这几天可能会有人打扰你,我让安保部派两个人随时保护你,帮你挡一挡。如果你需要的话,接下来的一周我可以给你放带薪假。”
陈东现在确实不想被打扰,闻言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低声道,“谢谢,但带薪假我就不用了。”
左愈也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候给他放假,他无事可做反而会有更多时间胡思乱想。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或许就是繁琐的工作去麻痹自己,不然一闲下来,他肯定是满脑子林琳惨死的画面。
“以前我还和林琳说,一个成熟男人是离不开工作的。”陈东不知想到什么,又露出一抹笑意,可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和我说,一个有事业心的女人同样也离不开工作,所以我们两个工作狂,最适合在一起,因为谁都不会吃另一半事业的醋。”
说到最后,他又说不下去了,因为再说他的声音又要开始颤抖了。
左愈的心也跟着一沉,他觉得林琳走到这一步,真的有太多遗憾。如果林琳当初能选择对他开口讲她的难处,而不是选择和朱妮潘合作,或许现在一切都会不同。
平心而论,如果林琳向他寻求帮助,他是会帮忙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这么多还有什么用?
“陈律,左氏集团还需要你。”左愈想告诉陈东,不要被打垮,但他没有直说,而是说我们还需要你。
陈东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仍旧悲伤的目光中又涌现出几分坚毅。
曾和他有过深刻感情羁绊的两个女人都已经离开了他。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很多年前病故,永远地离开了他。他还记得她离世的那一天,他的世界都灰了。时隔多年后,他遇到了林琳。她和他的前妻是完全不同的女人,她强势能干,仿佛永远都有用不完的活力。
她让他第二次想走入婚姻,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女人,最后却倒在血泊里——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陈东就浑身颤抖。
左愈知道现在左氏集团的总部,还有陈东的寓所都不安全。那些记者在挖掘别人隐私上的手段向来层出不穷,即便陈东的住址在公司内部都很少有人知道,但他们想要知道这个却不算太难。
因此,他让司机把车子开到一个私人停车场,确认跟车的都被挡在外面后,立刻和陈东上了另一辆车从侧门出去。他让宋特助打电话给陈东在某个国际连锁的五星级商务酒店订了房间。
“这几天你就先住酒店,先不要回家。等风头过去了再回去。那两个分配给你的保镖就住在你隔壁房间。”左愈对陈东交待道,“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陈东知道左愈作为他的上司,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有人情味了。他点了点头。
左愈让车子先把陈东送到那家酒店,然后确认他办好入住手续没人跟踪后,才让司机开车离开,然后回了左宅。
左宅所在的富人区安保十分严格,那些记者都被挡在整个区域的大门外,而且左愈坐的这辆车也不是他们熟悉的车牌号,所以看着这辆车从他们眼前驶过,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左愈的车。
左愈就这么摆脱了骚/扰,安安静静地进了家门。
温潇和左惟爱早就等在院门口,看到他回来,温潇的眼眶一热,上前就抱住他。
左愈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左惟爱站在旁边,原本还充满担心想要询问情况,看到自己爸妈这一幕,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左愈也顾及到儿子在旁边,放开温潇后说,“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温潇看着他,顿了顿说,“真的没事了?”
左愈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道,“走,我们坐在沙发上说。”
等一家人坐下来后,左愈就对温潇和左惟爱娓娓道来。
听完左愈的描述,尤其是说到林琳遗书的那部分,给温潇气得肝都疼了。她震惊地捂住嘴,半晌没说话,随即瞪大眼睛道,“这个朱妮潘是个什么东西,简直不算是人!”
左惟爱也没想到朱妮潘这一出“死间”计划居然如此阴狠,就是他编的剧本里也没有像朱妮潘这么坏的人。“是啊,就为了商业竞争,她就用这种手段,她这简直是没有人性。”
左愈却是沉吟着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朱妮潘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什么?就像你们说的,只是为了商业竞争就做到这种程度,对她来说是否值得?她应该很清楚,一旦计划败露,那她赔进去的就是她的前程甚至还有生命。她总不会自信到认为她们一定胜券在握。”
温潇沉默了一会儿,也觉得不解,这个朱妮潘如果不是疯子的话,应该会有所顾忌。
“朱妮潘是常春藤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年纪轻轻就入职裕衡集团的高层,大有前程。”
左愈又继续道:
“她这样的人,可以算得上是同龄人望尘莫及的精英了。她会这么不珍惜自己现有的一切,为了帮助公司进行所谓的商业竞争就出面做这些吗?
而且在警方把确凿证据都摆在她面前后,她宁愿一人认罪,把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肯说出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竟然是拿出坦然赴死的毅力了。
我现在怀疑,商业竞争根本就不是她涉及这些的理由,躲在她后面的那个人也不是因为商业竞争才对我们下手。”
温潇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
如果不是因为商业竞争,那她就只能想到私仇这一条。
可是左愈近些年没和谁结过仇,裕衡国际的老板就是裕衡本人,当年裕衡还在沪城时是和左愈有过矛盾,但她认为这些矛盾不至于上升到要赔进去三条人命的程度。
下了这么大的狠手,那肯定得是深仇大恨吧。
“我们早就查过这个朱妮潘。她从小在美国长大,在因为工作来到沪城前,和国内很少有交集,而且根本就和我们没有任何联系。”
温潇皱眉道,“所以不会是她和我们有仇要报复我们,而是她听命的那个人和我们有仇,她只是完全按照对方的意愿行事。你说,会是裕衡那小子吗?”
“不像,但如果不是他,又说不通,这就是矛盾的地方。”
左愈沉声道:
“我现在怀疑,不管朱妮潘身后这个人是谁,那人肯定是掌握了朱妮潘的软肋,将她拿捏得死死的。不然她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生命给别人顶罪?
或者是给了巨额财富,或者是拿她的家人胁迫她。
但据我找的人在美国的调查,朱妮潘的父母在早年间离婚,然后就很快再婚有了新的家庭,他们和朱妮潘的来往都不密切,现在也都活蹦乱跳的,根本就不像是被当成人质了。
从目前查到的资料来看,朱妮潘上大学之后就搬出去住了,跟她的父母都很少打电话。而且她在十四岁时还得过抑郁症,当时她在美国的同学说,她一直都在抱怨她的父母一点都不关心她。
她会为了他们甘愿赴死?我怀疑她对他们可能没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温潇困惑了,“不是为了父母,但她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啊。难道真就是有人给了她一笔巨额财富,就买下她的命了?那也不对啊,有命赚钱没命花,这么悲剧的事,她愿意?没了命,她有再多钱又有个屁用啊。她一个国际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商界精英,这么肤浅的道理她该明白吧?”
原本一直沉默的左惟爱却忽然道: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