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道:“若是他想拿出一封休书让我滚蛋,又何必将我软禁在此处了?直接说一声不就好了吗?况且,他刚才拿着休书来,说了那般多的话,目的不就是让我知难而退,乖乖的选择同阿瑾和好吗?”
傅燕然笑:“时隔多年,我还是最喜欢同你说话。”
“你就不怕我给你挖坑跳吗?”沈梨反问。
傅燕然丝毫不惧:“如今是在大燕,你就算要挖坑给我跳又如何?你以为,你能平安的离开吗?”
“就像是在大秦金陵一样?”
沈梨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是傅三,你若真想让我同阿瑾分开,其实不用这般大张旗鼓的,你需要去姬以墨面前,将我的身份轻飘飘的一提,别说此生和阿瑾不复相见,就是让我人头落地,都不是什么难事。”
傅燕然凝视着沈梨,半响之后才道:“你是真不怕死?”
“有时候,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想这般简单了事,可我偏偏不会这般做。”傅燕然说道,“休书我已经替你拿到手,你若要离开长安,我也会帮你的。”
“你该明白,你若是死在了此处,只怕届时你们大秦假借着你的名义起兵,你父亲兄长必定会抱着为你报仇的决心,与大燕决一死战,到时候我傅家还有整个大燕,面对的不单是父亲的怒火,可能还有大楚的。只是沈梨你需记得,并非是我大燕怕了谁,而是如今大燕的百姓和民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了。”
“能少一事,自然就少一事。”
傅燕然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明白。
若等着大燕这个心腹大患一除,那他们沈家在大秦亦或是这个天下可还有半分立足之地,只怕到时候要被随便安上一个什么名头,给抄了吧。
说到底,也不过是权力作祟,人心凉薄罢了。
两人目的如今已经非常明显了。
傅燕然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绕到她的对面坐下,将事情全然摊开:“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是夜。
白日的喧闹,在顷刻间平息下来,整个屋内安静的恍若无人之地一般,唯有一盏烛光在窗扇前跳跃着。
如今已快至深夜,虽有的声音都归于平静。
沈梨却穿好衣裳,整整齐齐的坐在桌边,似在等待着谁一般。
烛火妖冶,迎着窗扇外树冠上枝叶婆娑摇曳。
就在云层一点一点的拨开的时候,安静的屋角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细微的几乎不易被人察觉。
沈梨侧目看去,就见一道黑影正从那翻了进来,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他在她的跟前跪下:“属下奉命,来带沈姑娘出去。”
“带路吧。”她点头,走了几步,似乎不忍吧,又转头看了看此地。
“姑娘。”那人忍不住催促。
沈梨垂下眼睑,没再说话,跟在那人的身后,身手利落的从窗外翻了出去,本来打算转身接人的黑影,一瞧那姑娘竟然身手灵敏的平安落地后,有些尴尬的将自己伸出去的手给收了回来。
本以为,他这次奉命来救的,是个同自家主子一样,不同武功的小姑娘呢!
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好这一口?
黑影想着,觉得自个同他们打赌的银子,又要输一个不见底了。
傅燕然带着卫砚在城门口等她。
这里的都被傅燕然提前打点过了,今晚守城门的人,都是他的亲信。
是以瞧着清浅的月华下,两人一前一后的恍若乘风而来的时候,傅燕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迎上去,面色不善:“你若是再不来,只怕要同临渊遇上了。”
“他今儿回来?”沈梨的身子一僵,随即问道。
傅燕然一愣,也知瞒不过去,随即道:“我猜的,那日我接到炽夜的书信,说临渊不知为何,突然疯了似的往长安赶回来,我算了算日子,若是他不眠不休,那正好便是今日或者明日到。”
“这样。”沈梨也不知心中的那根弦倒是紧了又紧,还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能确定,若是姬以羡出现在这儿,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她便舍不得让他有任何的难过。
“暖暖。”
沈梨寻声瞧去,卫砚在亲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手中还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马,是她的。她颔首:“等很久了吧?”
“你来就行。”卫砚将缰绳递给她,身子稍稍一动,便彻底遮住了傅燕然,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人意料的带了几分笑意,“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身后,傅燕然也在催促着她:“快些走吧,万一临渊真的是今儿回来,只怕你别说是走了,你的腿能被他给打断信不信?”
沈梨看向傅燕然,随后深深一拜:“不管你这次帮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该谢你一次。此后,只愿你我不再相见。”
“我亦如此。”傅燕然笑着作揖。
沈梨翻身上马,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眉梢,胯下是战马长鸣,似要冲破九霄。
她回身而望。
月色溶溶,远处有红墙黑瓦,也有宫阙千顷,更有她愿长醉不醒的黄粱一梦。
只是这些,终究是在要此刻,如数抛弃。
“告辞。”她手握缰绳,云淡风轻的冲他一笑。
傅燕然往后退了几步,温和如初:“告辞,宜姜郡主。”
马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