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绵赶紧跟着侍女跑到门外,问道,“姐姐,殿下找我何事?”
侍女掩嘴笑了,“娘子日后要多加小心,奴婢说自己是殿下的侍女,您就信了,也不见您问问有无凭证,这可要不得,若是殿下真的让我来请您,肯定是要拿着牌子的,您以后别忘了。”
沈绵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变色,侍女忙笑道,“娘子莫担心,奴婢确实是受人之托来请您的。”
“是我让她找你的,”江星列走过来,对侍女说道,“璇英你别逗她,吓着人了。”
叫璇英的侍女确实是明仪公主身边的人,性子活泼大胆,听了江星列的话,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告退了。”
璇英刚走两步,回头又道,“二娘子,奴婢能请您画画像吗?”
“行。”沈绵一口应下,璇英欢欢喜喜地走了。
江星列心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那世子爷找我何事?”沈绵不解地看着她。
江星列轻轻咳嗽了一声,“先去闻空大师那里吧。”
沈绵以为有什么大事,就跟着江星列过去了。
江星列本来想解释,但又没有说下去。碧云来找他,说沈夫人看上了户部张侍郎的孙子,携着张夫人过去相看了。
江星列虽然开始犹豫要不要把沈绵留在盛京,但他绝不允许旁人捷足先登,于是他借了明仪公主的侍女,把沈绵给叫出来了。
“老师又说了一上午经书,真是辛苦啊。”说起闻空大师,沈绵不由得担心,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就算是别人口中的得道高僧,身体也经不住这样来回折腾。
“两个时辰确实是辛苦了。”江星列回道。
沈绵道,“这么久,太后娘娘也不嫌累。”
“娘娘她极为虔诚。”江星列这话不自觉带了一点讽刺,沈绵并未察觉。
“你的千佛图,”江星列本来要说太后很喜欢,不过他又想起昨天那一遭,于是说,“太子妃殿下按照你的画,绣了一幅千佛图,太后娘娘十分喜欢。”
“那就好。”沈绵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太后肯定不知道那画是她画的。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送了许多谢礼,都在我那里放着,我下午给你送过去。”江星列道。
沈绵想了想,“能,能给我折算成银两吗,我要那些东西也没用,都是摆着好看,还要小心磕碰。”
江星列不由笑起来,“怎么这么喜欢银子?”
“哎,不瞒世子殿下,我怕回了青州,嫁不出去,那就要多存些银子好养老了,我喜欢吃好的,一年到头为了这张嘴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江星列笑出了声音,那笑声低沉且欢快,沈绵的脸腾地一红。
以前她和江星列不熟,她肯定不会说什么,但现在算得上半个朋友,沈绵马上就回他,“笑什么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就是想存些银子,有什么错,快别笑了!”
江星列笑的更厉害了,他倚在墙上,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没错,你却不能这么说,你呢,存钱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吃吧。”
沈绵红着脸,冲江星列翻白眼,“怎么能这样和一个小娘子说话呢!”
说完,她一个人走了,不理会江星列。
江星列赶紧追上去,在她身后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并非笑话你,只是这许多年来,我还是第一回发现像二娘子这样可爱的娘子,真是上天入地,独你一人,绝无嘲讽之意。”
沈绵停下脚步,回头时已经眉眼弯弯,“真的吗?”
“当然,我可以立誓。”江星列信誓旦旦。
“这就不必了,”沈绵笑道,“我相信你。”
其实哪怕是谎话,这样的话听了,都让人觉得高兴,沈绵并无追根究底之意。
两人走到闻空大师的院门口,禁军统领正守着门,沈绵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尤其那守门的中年人一幅凶煞相。江星列也皱起眉头,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谢统领朝江星列示意,不由多看了沈绵两眼。
沈绵赶紧躲在江星列身后,江星列朝谢统领点头,准备先带沈绵离开。
这时忽然有人小人儿扑过来,抱住了沈绵的小腿,沈绵惊的叫起来,低头看见竟然是小皇孙。
“小祖宗啊,怎么是你。”沈绵拍着胸口,笑着把他抱了起来。
侍女婆子呼啦啦跑过来一大群,沈绵正要把小皇孙交回去,院门打开了。
闻空大师正与皇帝在下棋,皇帝看见江星列和小皇孙,闻空大师则看见了沈绵。
闻空大师朝沈绵招手,“绵绵,过来。”
沈绵看见皇帝有些失神,抱着小皇孙便进去了。江星列紧随其后,两人进去便要跪下行礼。
皇帝摆手,“罢了。”
他朝小皇孙拍手,“瑾儿,到祖父这里来。”
瑾儿听了,就挣脱开沈绵的怀抱,自己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走过去了。
沈绵咬着嘴唇,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老师。闻空大师问道,“绵绵,上次我提起江世子的命数时,你是怎么想的,跟老师说。”
沈绵脑袋一空,想了半天,想起来是第一次看见江世子时,老师正在给他看手相,自己毫不客气嘲讽了几句。
想的是,她犹犹豫豫,道,“我当时想,命数一说,本是虚妄,只是哄骗人的东西罢了。”
“为何这样想,你都说出来,不必害怕。”
“科举之后,有人一朝成为天子门生,有人会说是命数,但他曾十年寒窗苦读,却无人提起,若是他真的有成为天子门生的命数,那何必苦读,只要年纪一到,来参加科举就是,”沈绵心如擂鼓,却依旧鼓起勇气,“学生只信事在人为。”
闻空大师满意点头,看向皇帝,皇帝沉默半晌,忽然问,“那也有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一生郁郁不得志,这不是命吗?”
沈绵心中忽然生出对这位陛下的不满来,“那,那陛下既然知道他们满腹经纶,为何不起用,科举,也不见得都是对的,。”
江星列出了一身冷汗,心说你才是我的小祖宗啊,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这还没怎么样,就要抨击科举了,当真有乃父之风啊。
皇帝拧着眉头,“你是沈秉的女儿吧。”
沈绵应声道,“回陛下,臣女沈绵。”
皇帝的眉头松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怪不得什么话都敢说。”
“大师,她怎么是你的学生。”
闻空大师骄傲地指着自己院子里的壁画,这是沈绵以前练手画上去的,“陛下请看,这都是绵绵画的。”
皇帝点头,“跟着您学画呢,小小年纪,确实不错了。”
“你祖父可说过什么关于科举的话?”
沈绵想了半天,“他说科举是国之重器。”
“还有吗?”皇帝追问。
沈绵摇摇头,“祖父不同臣女说这些话的。”
“闻空大师的意思,朕明白了,”皇帝看看棋局,“星列,你陪大师,朕先走了。”
江星列的脸颊侧落下一滴汗水,但出口的声音依旧沉稳,“是。”
皇帝终于抱着小皇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