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茫然无措,就连抓着国师大人袖子的手都因为他的那句话而渐渐失去力气。
“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她张了张嘴,也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国师大人淡淡地看着她,白楹能清楚看见他琉璃似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的脸,像一个垂死挣扎的小丑,可笑而不自知。
国师大人的声音冷淡近乎无情:“天煞孤星,生来就是个错。”
“不是的!”白楹大声道,“这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他有什么错?他错在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吗?”
国师大人微微颔首,“他的所作所为,有哪件事是良善之辈该做的?”
白楹讷讷道:“他也不想的,他不过是为母报仇...”
“他没有对无辜之人下手吗?”
白楹一窒。
这件事,她无从辩驳。
国师大人收回目光,起身径直往外走。
“师父!”白楹慌忙抓住他的衣摆,他低头看她,眼中一如既往的柔和,“阿楹,不要胡闹。”
白楹红着眼睛问:“师父你去哪儿?”
国师大人道:“进宫禀告皇上,天下人都被空远愚弄了。”
“不行!不行!”白楹连连摇头,哀求道,“师父,你别这样。他本来就不被皇上喜欢,如果再被人知道他......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的。”
国师大人淡漠道:“国师塔管的是大煜百姓...”
白楹大声打断:“他也是大煜百姓!”
国师大人微微蹙眉,似在苦恼她的顽固不化。
白楹哀求道:“师父,阿楹求你了,他以前是做过不好的事情,但他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也没有伤人性命,为什么不能对他宽容一些呢?”
国师大人长叹道:“阿楹,你有私心了。”
有私心就会偏心。
是人都会偏心。
但国师塔的主人必须公平公正,一视同仁。
一如国师大人,心怀苍生,心有大爱。
白楹睁大眼睛,泪水控制不住滚落,她呜咽道:“对不起...师父。”
国师大人摸了摸她的脑袋,“阿楹,你还小啊。”
所以没关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更何况在国师大人心中,是傅南岐的出现让白楹的命格发生了一丝偏移,虽说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原点,但总归来说傅南岐的天煞孤星命格对白楹影响很大。
国师大人是不会允许他还在白楹身边的。
白楹仰面,满脸泪痕,她磕头道:“阿楹从未求过师父任何,只求师父,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国师大人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心疼她,点了头,扶起白楹,带着几分怜惜,他道:“只是阿楹,你不能再和秦王来往。”
白楹惨白了脸:“师父是要我...悔婚?”
国师大人道:“你们之间不过一段孽缘,早早断了才好。”
白楹摇头,说:“我不答应。”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答应。”
他心心念念成亲,想要和她在一起,这几乎都要成他的执念,如果她忽然反悔......白楹闭了闭眼,不敢去想后果。
“师父所担心的不过是他是否会做出危害大煜,危害大煜百姓的事情,我嫁给他,我好好看着他,师父还不放心吗?”白楹道,“师父不相信他,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国师大人皱眉,“我不答应。”
白楹觉得这话有点耳熟,接着国师大人又道:“我不答应。”
白楹:“?”
她抹干眼泪,“师父你不要学我说话。”
国师大人认真道:“我不答应。”
他活了这么多年,才碰到白楹这么一个稀世罕见的好苗子,更重要的是,她福泽深厚,得天眷顾,有时候运道比天赋重要的多,而白楹两者兼备,国师大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傅南岐祸害?
国师大人不忍心她难过,试图掰碎道理和她说:“阿楹,你细细想,好多次你命悬一线,其实是受了秦王命格的影响,否则绝不至于如此。”
白楹矢口否认:“不是不对不可能,那是我自己倒霉。跟他没有关系。”
国师大人的不高兴全写在了脸上,换做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弟子这么偏帮外人,都要生气。
胳膊肘往外拐!
白楹道:“师父,有些事情你不能只看表面,秦王随先皇后娘娘,再坏也不过为自保,而且有我看着,他绝对不会伤及无辜。”
她双手搭在国师大人手臂上,求道:“师父,我保证!我发誓!他绝对不会再伤及无辜的!”
国师大人肃容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许乱说话。”
白楹忍不住道:“神明在哪?若老天有眼,神明保佑,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凄苦?秦王那些年在冷宫受的苦,可有一个神明看见?”
国师大人淡淡道:“天煞孤星,生来罪恶,坎坷艰辛都是命中注定。”
“我去你妈的命中注定。”
“什么?”国师大人没听清。
白楹深吸一口气,把脏话咽了下去:“我不信命中注定,我只信自己。”
国师大人眼中有惊讶有赞叹,更多的还是怅然。
他默然许久,“容我想想。”
白楹松了一口气,脸上扬起笑容:“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国师大人不为所动,让白楹出去后,又开始卜卦。
傅南岐的命格确实是天煞孤星,就是不知道空远为什么要欺骗大家。
连他也被误导,相信无比,没有亲自算过。
否则又怎么会如此。
......
......
怕最后国师大人还是决定让她和傅南岐分开,除了丁元,白楹瞒着所有人连夜跑到秦王府。
出门前她卜了一卦,赶在大雨前进了秦王府邸,傅南岐急匆匆走出来,看见白楹那一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下一秒大雨倾盆而下,白楹扑到傅南岐怀里,脸上洋洋得意又拍着胸口庆幸:“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淋成落汤鸡啦。”
傅南岐忍不住扬唇,又责备道:“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也不带个人。”
白楹嘿嘿一笑,“就是想你了啊,想见你,还带别人做什么?”
傅南岐抱紧她,用身躯为她挡去风雨。
她一句话,就让他心头盈满感动,内心前所未有的充实,他很满足。
“阿楹。”他压着声音,有点哑,“你来了,我就不放你走了。”
白楹眨了眨眼睛,有恃无恐:“反正这里也有我的住处。”
那就不走了。
她来这里,就没想过今晚要回去。
傅南岐哼笑一声,“想得美。”
留下来就只能和他一个屋。
说完直接将她揽腰抱起,从长廊而过绕开前面庭院,直直往寝卧而去。
白楹抱着他的脖子,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说私奔,你觉得怎么样?”
傅南岐还没回答,白楹就先否定了,“不行,师父会生气的。”
“发生什么事了?”傅南岐的声音沉下去。
白楹摇了摇头,闭口不谈。
走到房门口,傅南岐停住脚步,低头看怀里的女孩子,“我进去了?”
白楹笑他:“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傅南岐:“......”
他默默红了耳廓,连脸颊都爬上淡淡粉色。
白楹喟叹道:“让哥哥知道,你一定会被打得很惨。”
傅南岐不以为意:“打就打吧。”
白楹惊奇看他。
傅南岐眉眼一弯,“反正你会心疼,是不是?”
白楹哈哈大笑,点头:“我会心疼的。”
傅南岐心满意足。
白楹坐在床榻边沿,傅南岐弯着腰给她脱了鞋,他握住她的脚,和他手掌一样大。
白楹躲了躲:“你别摸,痒。”
她爬到里面,霸占了傅南岐的被子,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你自己再去拿一床,我先睡了。”
傅南岐:“......”
白楹说睡就睡,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的形状,就滚到最里面,枕着傅南岐的枕头,背对他,呼吸平稳绵长。
傅南岐只好认命地去橱柜里拿被子,他没脱衣服,难得和衣睡下。
他注视着白楹后脑勺,毫无半点睡意。
“阿楹。”他小声喊道。
白楹已经睡熟了,自然不可能回应他。
傅南岐幽幽叹了一口气,将“蚕茧”抱到怀里,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他睁开眼凑过去小声说:“阿楹,别睡了。”
傅南岐亲了亲她的侧脸,想把她吵醒,又怕被打,纠结不已。
“阿楹...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睡不着。”
“你回应我一下啊。”
傅南岐气不过,他闭上眼睛全是她,就连鼻尖萦绕也是她的气息,他压根睡不着!
可她怎么这么好睡?
他对她是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他是不是不好看了?
一点诱惑都没有了?
“阿楹......”他憋不住又喊了一声。
白楹忽然翻了个身,掀开眼皮子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叫叫叫,叫魂是不是?”
傅南岐心虚:“我睡不着。”
白楹打了个哈欠:“那你出去呗。”
傅南岐登时不高兴了,“我为什么要出去?”
“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吗?”白楹迷迷糊糊地说,“反正你也睡不着,去忙呗。”
傅南岐小声说:“你陪我说说话吧。”
白楹说:“你想被我打死吗?”
“......”他闭上嘴,将裹的严严实实的她抱在怀里,他才不想去忙那些烦心事!
说起来,现如今祈王被关禁闭,昭贵妃被废冷宫,安国公斩首,其余人等流放边疆,祈王一派元气大伤,梁王和安郡王像是看见肉的饿狼,恨不得把祈王咬死。
他二人联手,把祈王这边的官员挤了好几个下去。
眼下,已经盯上了日渐虚弱的皇帝。
怕是离那一天不远了。
傅南岐即将迎娶淮南王之女,对他们来说同样是一个劲敌,不过,皇帝心中只有傅云祁这一个儿子,就算要对付傅南岐,也得先干掉傅云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