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内,原本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瓷器和玉石,甚至都没了下脚的地方。宫娥和仕官们在外殿跪了一地,害怕得不停瑟瑟发抖。凤七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宫人们立刻如蒙大赦般对着她磕了一个头,纷纷退出了宫殿。
“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你也去殿外等候吧!”凤七寻对臻儿说。
臻儿朝着比外殿的狼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内殿看了一眼,不禁心生担忧,“小姐,还是让奴婢陪您一起进去吧!万一荼雅公主她……”
剩下的话没说,凤七寻心里也明白,比起常年驰骋草原且又身怀武艺的荼雅公主来说,她的确是有点不堪一击了些,不过她相信荼雅公主不会伤害她的!
“放心吧!我有分寸!”
不顾臻儿的劝说和抗议的眼神,凤七寻撩开珠串的帘子,径直走了进去。放眼内殿,无论是摆设的器具还是桌椅板凳,均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唯一一个相对完好的,大概就是荼雅公主身下的锦榻了!
脸色苍白而没有血色,嘴唇隐隐颤抖着,往日里神采奕奕的面孔充满了惊恐,双眼更是尤其的空洞无神——这不是凤七寻所熟悉的荼雅公主,更确切的说她不是任何人所熟悉的荼雅公主,但是那种绝望甚至无望的表情,凤七寻却并不陌生。她曾经在被从乞丐云集的破庙中捡回来的慎儿脸上看到过,虽然后来得知那不过是慎儿的伪装,但是那种深切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却是入木三分的!
“不,不会的……”不会是她害怕的那样!
凤七寻摇着头,伸出去的手却犹豫着悬在半空,迟迟不敢碰触荼雅公主的肩膀。她害怕,害怕她所担心的事情会演变成事实,害怕一切无可挽回。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接近,荼雅公主朝着床榻的角落里躲了躲,并且随手扯过一个枕头朝着凤七寻丢了过去,嘴里喃喃的叫嚷着:“滚!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荼雅……”凤七寻轻唤了一声。
荼雅公主微怔了怔,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空洞和死灰。
“荼雅……”凤七寻不死心的又唤了一声,并且缓缓爬上床榻,慢慢的接近随时都有可能失控伤人的女子,声音平和的说:“是我,我是七寻!”
“七寻?”
荼雅公主咀嚼着这个名字,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于是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一点一点靠近她的凤七寻,突然发了狂般挥舞起手臂,“滚开!不要靠近我!滚开!”
凤七寻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臂,不顾她乱挥的手臂,紧紧的抱住了她,“荼雅!荼雅!我是七寻!我是凤七寻啊!没事了!没事了!我是七寻!”
不知道是她的话,还是她单薄却温暖的怀抱,让荼雅公主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空洞的双眼中倒映出女子清丽的容颜,“七寻,你是七寻?你是七寻?”
“对,我是七寻!我是凤七寻!荼雅,是我!我是凤七寻!”
“七寻——”荼雅公主大喊了一声,紧紧抱住了凤七寻,像是垂死挣扎的人用力的抓住最后一块木板一样,“七寻,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好多人…有好多人,他们强行灌我喝了一碗药,然后我就变得不像我自己了!他们撕开我的衣服…啊啊啊……他们……”荼雅公主双手紧抱着头,疯狂的摇着头,泪水从她的眼眶中簌簌落下。
“不要说了!荼雅,不要再说了!那些都是梦,都是你做的噩梦!不是真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是噩梦吗?真的只是噩梦吗?可是为什么我会感觉那么真实?”荼雅公主推开凤七寻,急切的掀开身上的衣衫,继而双眼含泪的看着她,嘴唇颤抖的说:“不是梦,是真的,那些都是真的!”
“荼雅!”凤七寻再一次上前抱住她,含着泪的双眼眸光坚定,“不管那些是不是真的,你都必须把它当成一场噩梦,梦醒了便是时候该忘记了!你知道吗?”
荼雅自嘲的笑了笑,失魂落魄的道:“可那明明是真的……”她被喂了药是真的,她被一个接一个的人糟蹋也是真的,既然是真的,又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当做是一场噩梦给忘了呢?
她垂下双眸,不经意间瞥见了凤七寻缚在小腿上的短匕,心下微动,不由分说的上前拔出了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抵在了脖颈处。
“荼雅,你做什么?”凤七寻大喊了一声。
她的叫声引起了殿外众人的注意,赫连沣到底还是担心她的安危,推开门大步冲了进来,赫连煜亦是紧随其后。
“荼雅,你这是做什么?”赫连沣立在床边,眉头紧皱的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荼雅,不要!想想你的父汗,想想你的王兄,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你死了他们该多伤心?荼雅,这世上没有渡不过的劫!相信我,放下刀,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凤七寻眸光凄切的劝说道。
荼雅公主双眸含泪,绝望的目光一一看过赫连沣和凤七寻,最后落在了赫连煜的脸上。男子还是那般的清俊贵气,俊美无双,只是她已非完璧,莫要说再妄想和他比肩笑看江山,甚至就连在暗夜里思念他的资格,怕是也没有了……
“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我如今已经配不上他,与其在以后没有他的日子里苟延残喘,不如现在自我了结来的干净,下一世…下一世……”荼雅公主含泪笑看着赫连煜,“下一世,你可不可以先遇见我,这样你一定会爱上我…一定会……”
说完,她便缓缓闭上双眼,任由两行清泪肆意的落下。
“不——”凤七寻嘶声喊道。
赫连沣则闭上了眼睛,不忍眼见荼雅公主血溅当场。
然而预料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发生,赫连煜在荼雅公主刺下匕首的瞬间,一把上前握住了短匕的刀刃,匕首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滴落在锦被上,盛开了妖娆的花。
他仿佛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亦看不到染红了锦被的鲜血,只是目光幽深的睇着一脸错愕的荼雅公主,启唇轻言:“我娶你,就今生!”